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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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了。” “谁?” “崔略商。” “啊?在哪儿?” 方解连忙问道。 “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长安城了,独自一人骑马出城的,这会儿你再追只怕也追不上了。我和他聊了两句,说起你受伤的事。看得出来他挺担心你,或许是因为被演武院除名的事还有些想不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去看你了。我知道他那样世家出身的人心里都有骄傲,应该是觉着脸面上过不去才不去看你的。” 方解点了点头,想起那个老实忠厚的家伙心里有些发涩。 “他说他回去之后打算走些门路,就算进不去演武院也要进入军中。估摸着心里堵着那块大石头,若是不争口气回来他解不开那个结了。” 张狂有些感慨地说道。 “他那个性子,遇到些挫折或许不是什么太坏的事。” 方解叹了口气,他进长安城之前担心的是自己的前途,却从来没有想过崔略商会进不了演武院。现在他考进了演武院,而崔略商却被除名,这样的结果确实出人意料,或是换了方解是崔略商只怕心里也不会好受。 四个人说起那天遇到的老僧,莫洗刀笃定认为那就是佛宗来人。方解不想骗自己朋友,但却不得不说了谎话。他说那是一个冒充佛宗之人试图行刺陛下的家伙,不是东楚的人就是商国余孽。 莫洗刀想了想道:“这倒是也有可能,我去过东楚,知道东楚的人表面看起来对大隋服服帖帖,实则对大隋满是敌意。虽然没到过南疆,但想来商国那些余孽必然也是如此。” 方解心说你要是楚国人商国人,自己家被大隋抢去了三分之二你也得恨。 方解对莫洗刀说了谎,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纯粹为朝廷考虑方解说不得也会跟着莫洗刀说,但那两个佛宗的人都涉及到了他。为了自己,他不得不说谎。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老僧当时的样子。 自己劈出那一刀的时候,老僧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低声说的那句话方解没有听清,但昏迷之前却看到了那老僧脸上释然的表情。方解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没死,是那个老僧故意手下留情。 可这就没了道理,一点道理也没有。 张狂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方解:“我听说,朝廷或许要对外用兵了,只是不知道要对哪儿开战,如今能打的地方已经不多,南燕和东楚苟延残喘,每年向大隋进献的贡品就压的他们喘不过来气。打下来,似乎还不如留着他们每年交一大笔银子上来。难道是北蛮?” 他是北疆安原城边军,跟北蛮人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希望大隋对北蛮出兵。 “没听说。” 方解心里一紧,心说消息怎么会泄露? 谢扶摇脸色也微微一变,想了想说道:“如果朝廷真要对外动兵,这演武院我不进了也罢。” “为什么?” 方解问。 谢扶摇道:“演武院三年,不如对外一战。” 方解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在演武院要挤进三甲,毕业的时候才能混到五品军职,如果对外有战争的话,往军中塞些银子,哪怕从小小的伍长,什长做起,只要有真本事敢拼敢杀,谢扶摇这样的人不难出头。一场大战下来,只要不死,五品的军职还是不难到手的。 就在方解他们三个因为谢扶摇的话有些感慨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锦衣小太监,先是眼神高傲的扫了屋子里一眼,发现方解他们立刻往这边走过来。 “方公子,可算找着您了,快走吧,随咱家去畅春园,陛下等着您呢。” 来的人,是方解认识的那个小太监木三。 “什么事这么急?” 方解起身问道。 木三一怔,诧异地问道:“怎么您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您……九门优异,可是咱们大隋立国以来第二个拿到这个成绩的人。也是自太宗皇帝到现在这一百年来的第一人啊!” 第0140章 好兆头 方解到畅春园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了老大一跳。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样的礼遇,以至于晕乎乎的甚至迈步都有些不正常。作为一个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方解用了很久才适应皇权至上的大隋。对于皇帝的尊敬,他比所有隋人都要低。可是这一刻,方解忽然觉得身为一个这个世界的隋人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在穹庐门前,知道方解到来的皇帝竟然亲自出门站在门口等他。仅仅是这一点,就让满朝文武都有些震惊。整个朝廷,能让陛下出门亲自迎接的似乎没几个。镇守东疆的大将军虞满楼调回京师的时候,陛下亲自迎出房门。镇守南疆的大将军罗耀进京述职的时候,陛下站在太极殿门口等他。 除此之外,十一年来似乎没人能有这般的殊荣。 所以方解有些恍惚,恍惚自己是生活在电视剧里。 这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当世只有他一个人才有。 “臣方解,叩见陛下。” 见他有些失神,小太监木三在背后提醒了一句。方解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傻站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木三一直在抿着嘴笑,似乎很替方解高兴。但他更是在替他自己高兴,因为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尝试结交宫外面的人就押对了宝。大隋立国以来第二个九门优异的演武院考生,前途无量! 一个太监,还有什么比在外面有个强有力的朋友更能让人高兴的? 当然,被陛下赏识除外。 所以木三很开心,开心于自己提前就和方解搞好了关系。如果是等到现在再对方解示好的话,难免让人觉着有些巴结。 皇帝快走两步,当着文武官员的面亲自俯身将方解扶了起来。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方解几眼,微笑着说道:“朕说过,你是这几年来朕所见过的让朕觉着不俗气的几个年轻人之一。只是连朕都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做的这般好!” “好!” “好!” “好!” 皇帝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脸上都是笑意:“自大隋立国以来,只有先祖太宗在位的时候大将军李啸创造过九门优异的成绩,他自演武院学成之后从军大大小小数百战从未一败。而太宗年间,大隋开疆拓土国家疆域近乎扩大了一倍!整个江南,都是太宗指派李啸打下来的。现在……朕也有了自己的李啸,好兆头!好兆头!” 陛下似乎高兴的有些过,先是连着说了三声好,又连着说了两次好兆头。 众人都知道方解那文科五门优异是陛下赏的,和李啸的真本事比起来差了不止一筹。但真要论起来,方解向陛下进献拼音注字法,算科小字法,这两件事对于大隋来说影响深远。也不知道有多少学童,会因为这两件事而受益。甚至,因为算科小字法的推行,在算学上大隋能跃上新一个台阶! 所以说起来,方解这文科五门优异的赏赐似乎也不算太重。 而武科四门全优,这才是方解凭本事拼来的。所以那些本等着看笑话的人都不得不闭嘴,成绩摆在哪儿,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强行去说不好也不过是一股子酸味惹人嘲笑罢了。而说到好兆头这三个字,再联想陛下之前说的话,许多人都隐隐间猜到了什么。 大将军李啸进演武院考试的时候夺得九门优异不假,他学成离开演武院之后百战不殆也不假。因为太宗年间出了一个李啸,以至于大隋基业稳固如山且不断开疆拓土的事更不假。如果真这么说的,方解对于陛下来说确实是个好兆头。 “诸位爱卿!” 皇帝拉了方解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们都要看仔细,这个少年可是大隋近百年来第一位能夺九门优异的考生。你们要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这张脸。朕富有天下,坐拥四海,但朕更因为今日大隋出了一个方解而开心!” 处在半眩晕状态的方解竟然没忘记配合皇帝的演说,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皇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 “臣以身为大隋子民为荣耀!” “好一句以身为大隋子民为荣!” 皇帝忍不住有些激动地说道:“若大隋子民皆如方解,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敢挡我大隋雄威?敢不对朕俯首称臣?!”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就开始蔓延出来。方解站在皇帝身边,感受着皇帝的感受。他忽然觉着,原来做帝王就应该要享受这种歌功颂德才对。当然,首先要拥有被人歌功颂德的实力。 方解知道,皇帝有些迫不及待了。 …… “陛下今儿有些失态……” 刑部尚书独孤寅在欢迎英雄一般欢迎方解的仪式上,侧头低低对站在身边的黄门侍郎裴衍耳语了一句。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陛下如此的激动。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他没有见过陛下开心的时候会咧嘴大笑,生气的时候会破口大骂。即便多年前江都丘逆案那么大的举动,陛下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参奏丘家谋逆的奏折递上去的时候,陛下看完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可胡乱怀疑功臣。而朝廷大军以雷霆之势血洗江都世家的时候,陛下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该查的查,该杀的杀。 而今天,陛下确实显得有些失态了。 方解夺得九门优异的成绩,确实值得开心。毕竟这样的人物,百年来才出一个。而更让陛下开心的,自然是他之前说的好兆头。太祖立国,而太宗开疆。自大隋立国以来,从没有一位皇帝超越太宗的功业。太宗在位的时候,将大隋打造成了中原第一强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黄门侍郎抿着嘴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只是难得这么开心,算不得失态。只可惜,这方解不是出在我家。” “好酸。” 独孤寅笑道:“裴大人有子裴定呈,还不知足?我若是有个儿子拿下七门优异,我这会儿只怕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虽然比起方解稍微逊色半分,可也是百年来难得的好成绩。” “七门……又不是九门,现在这个时候,值得高兴?” 裴衍摇了摇头,看着那个被陛下拉着走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无奈地说道:“数千世家子弟,比不过一个寒门小卒。” “李啸曾经也只是个寒门小卒。” 独孤寅笑着说道。 这话意有双关,裴衍明白了。他嗯了一声说道:“寒门出身最大的好处就在于,陛下需要一个典范的时候绝不会从世家子弟中选。而寒门出身最大的坏处在于,用不了多久他就不属于寒门了。” 独孤寅微笑点头道:“不过陛下这样把方解托起来,某些想着暗地里除掉他的人不知道还敢不敢动这念头。” “谁敢动,谁白痴。” 裴衍道:“李啸夺九门优异的时候,有多少人不服气?太宗皇帝为了这个典范,杀了多少人?怀老中状元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不服气?真宗皇帝为了这个典范,又杀了多少人?现在陛下也立起来一个典范,就看谁不开眼自己犯傻了。有些人总会自以为是,觉得能在朝廷内外翻云覆雨……要吃过亏,才长记性。” “看来……传言对外用兵的事是真的了。” 独孤寅叹道:“陛下做这么大的场面,已经不想再瞒着了。” 他转移了话题,不再讨论那个叫方解的少年。 “好兆头嘛……” 裴衍嘴角挑了挑,看着那少年的眼神没什么敌意,可也没什么好感。独孤寅转过身,没让裴衍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淡淡失望和些许怒意。 而在他转身的时候,裴衍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看似平常无奇的聊天,其实哪是那么简单的? 一个想拨弄另一个的不满不甘,而被拨弄的人不露声色的骂了拨弄是非的人。只是,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 陛下拉着方解的手进了穹庐,外面站着的大人们随即散去。简短而热烈的欢迎仪式宣布结束,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平静。他们离去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走着,都在压低声音谈论一件事。 那就是外战。 陛下今天摆出这个架势来,其实要对外开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今天能站在穹庐外面的大人们没有一个白痴蠢货,察言观色本来就是他们的拿手本事。而这个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陛下前阵子接连拿下兵部侍郎候君赐和兵部尚书裴东来。那两个人都是反对贸然对外开战的,不合陛下的心思。 也恍然大悟,为什么陛下会启用在大牢里关了近十二年的二良臣。说到用兵,候君赐和裴东来确实比不得谋良弼宗良虎。 不过很少有人想到,皇帝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调动人马了。更不会想到,皇帝将大批的粮草辎重交给了吴一道的货通天下行来运往西北。也没有人察觉,今儿这欢迎仪式上少了旭郡王杨开。 人群中,怀秋功和怡亲王杨胤对视了一眼。后者笑了笑道:“陛下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个好兆头。” “对陛下是……” 怀秋功笑了笑道:“对那少年郎,我不知道是不是。” “对陛下是就成了,对他是不是有意义吗?” 怡亲王问。 怀秋功摇头不语,缓步走向门外。 而走在陛下身后跟着进了穹庐的演武院院长周半川,看向那少年郎的视线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透着一股期待。 朝廷二老,反应各不相同。 第0141章 皮囊和妖魔 距离长安城七十里处有一座残破村庙,说是庙,但供奉的却不是佛宗的菩萨罗汉,更不是大轮明王,而是一座土地庙。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是庙在大隋香火就别指望旺盛。这庙里的土地爷或许觉着憋屈无比,一怒之下搬走了。到后来村子里谁家盖房子材料不够用就来拆些,以至于天长日久之后这庙只剩下了四面残墙。 大隋之前的中原王朝叫做大郑,皇族王氏。但这个王氏和江南王氏又不是一家,历经四百余年后终于土崩瓦解。不过王氏大郑和现在的大隋最相似的一处就在于,这两个王朝对佛宗都不感兴趣。 不同之处在于,大郑对佛宗还算开了个缺口。有些从西方来的僧人到中原传教,虽然没有让佛宗发扬光大但也勉强站住了脚。大郑灭亡之后,大隋太祖皇帝下旨驱逐僧人出境。自此之后,中原再也无佛。据说,太祖皇帝之所以这样厌恶僧人,是因为在他起兵的时候,佛宗之人曾经暗中出手帮助过大郑王朝。依着太祖那个强硬的性子,怎么能忍? 所以佛宗之人才会说中原是妖魔横行之地,因为当年那些好不容易才在大郑建了寥寥几座庙宇的僧人都被赶了回来。稍有迟疑,一顿大棒打过来。 这土地庙和佛宗之庙没有什么关联,可也因为大隋驱佛而受了牵连。要知道从大隋立国到现在的天佑皇帝杨易之间这百年,大隋处于一个全民没有宗教信仰的时期。道宗是天佑皇帝登基之后才大力推崇的,在这之前大隋百姓唯一信仰的就是皇帝陛下。 百姓们坚信,大隋皇帝能给他们带来富足美好的生活。 而大隋的历任皇帝确实做到了这一点,百姓们安居乐业。富人不狂傲,穷人不卑微,这样美好的生活百姓们不需要什么宗教信仰。而佛宗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借来蛊惑百姓们反对朝廷的暴政,即便世间有些许不平事却根本无法让百姓们心中起了对朝廷不满之心。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时期,这是一个很奇特的国度。 百年之后,便是连大轮明王都放弃了继续往中原传教的念头。当然,现在的大轮明王和百年前的大轮明王不是一个人。佛宗明王更替十分神秘,由上一任明王在坐化之前指定接任之人,然后明王会带着这个人进入佛宗圣地,大雪山之巅的明王金殿密室,七天之后,新任明王走出密室,继承衣钵,上一任明王的遗体就存留于密室之中。 绝不允许任何人再见到上一任明王的尸体。 无论新的明王在接任之前是否修为高深,得到传承之后便一跃成为当世第一人。这七天如何让一个普通人成为佛宗修为最强之人,除了明王之外无人得知。 许多人都揣测,佛宗一定有一门传功的妙法。老明王在临死之前,将毕生修为如数传给新任明王。 土地庙残破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即便是剩下的四面墙壁也已经垮塌了不少。不能遮风不能挡雨,这地方若不是村中孩童偶尔过来抓蟋蟀玩耍根本就没人来。在靠墙角的地方,一位身穿灰布僧衣的老僧将怀里抱着的年轻男子放下,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势之后微微皱眉,念了一句明王慈悲。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倒出来一丸墨绿色的丹药。撬开那年轻男子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然后寻了些破庙里积存的雨水喂着那年轻男子喝了几口。雨水是前几日下的,已经有些腥臭味道,但那老僧似乎也不在意,喂了那年轻男子喝了几口后自己也喝了一些。 喝过水,他便盘膝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昏迷的年轻男子忽然咳嗽了几声,从嘴里涌出来一股黑血,胸口起伏的极为剧烈。 老僧缓缓睁开眼看向他,只见那年轻男子一头顺滑的黑发片刻之间就如落雪一般落在地上。不多时,那一颗脑袋上便看不到一根发丝。 老僧等那年轻男子头发落尽,没见他再吐血忍不住微微颔首。他起身走过去,扶着那年轻僧人坐起来。揭开他身上残破衣衫看了看,那年轻男子之前密布在身上的血洞竟然已经结疤。 也不知道老僧之前喂下的是什么丹药,竟然有此神效。 又过了一会儿,年轻僧人缓缓转醒。睁开眼看到慈眉善目的老僧正注视自己,他连忙爬起来跪下叩首。 “弟子无能,请师尊责罚。” …… 老僧盘膝坐在地上,微笑着对尘涯说道:“此来大隋之前,我就算定你有一番劫难。若此劫得渡,于你修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没有师尊,弟子早已经死了。” 尘涯俯首道。 “你这痴人,我是你师父,你是我的弟子,我不渡你迈过劫难谁来渡你?你离开大雪山的时候,我送了你一颗须弥丹,就是料到你会有这一场血光之灾。可惜你这痴人执念太重,竟然将那须弥丹做成了杀器。非但没能退敌,反而险些丧命。又要我来多用一颗菩提丹救你性命,这才是我不满之处。” “弟子知错了。” 尘涯拜服道:“弟子小觑了隋人,方有今日一败。” “能认识到自己犯下的过错并且自省,这就是成长,也不枉你来大隋走这一趟。” “师尊,您怎么会到长安?” 尘涯好奇问道。 “你来之前我便对你说过,西方大天地净土,东方妖魔横生地,不要以为自己修为不俗就不把妖魔放在眼里。你修为时日尚短,不知道中原出过多少连明王都为之侧目的大魔。十一年前,有一个自大隋长安城出发一路往西行的魔头,进入西方大天地净土。明王察觉,派弟子降魔。” “谁想那魔头修为之高竟然接连杀了几位罗汉,且他身边还有不少随从皆是修为不俗之辈。明王闻知弟子殉难,派我的师兄大自在天尊和师弟灵宝天尊下山迎敌。灵宝与那魔头大战,不敌。大自在师兄亲自出手,却也没挡住那魔头继续西行的步伐。西方大天地净土因为那些妖魔的到来生灵涂炭,明王亲自下山,发金刚怒,这才将那魔头镇压住。” “十一年前,妖魔西侵的事被封存起来。不让弟子世人知道,你可知为何?” “弟子愚钝。” “因为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的话,我佛宗的地位就会动摇。普天之下,除了隋人之外皆信奉明王。佛宗弟子也好,时间俗人也好,皆知明王修为天下无双,可是在那一战中……明王竟然伤了。” “啊?!” 尘涯猛的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人是谁?!” 他惊讶地问道。 “只知道是大隋皇族之人。” 老僧叹道:“若这件事被弟子们知道,必然无法忍受。明王有大智慧,知道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信奉明王的凡俗之人和佛宗弟子定然要大怒伐隋。可隋人皆是妖魔,又怎么会惧怕战争?一旦开战,必将生灵涂炭。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毁多少河山。既然那魔头已经被镇压,明王便决定将此事封存。” “这和师尊您远来中原有什么关联?” 尘涯问。 老僧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道:“就在你进入大隋不久,又有一个魔头西行了。” “啊!” 尘涯被老僧说出来的事接连震撼住,感觉一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可……可是也如十一年前那魔头一般凶悍?” “虽不及,但也相差无几。” 老僧道:“明王十一年前闭关不出,戒律院释源师弟带金身僧兵下大雪山迎敌。大自在师兄唯恐隋人还有后援,所以让我赴中原查看。毕竟十一年前那大魔是带着上百随从西行,而这次,此魔只带一人,极为蹊跷。大自在师兄担心隋人还有后招,所以我便来了。本想暗地查看,再带你回去便是,想不到如今隋人之中竟然还有诸多高手,连我都不得不惊讶隋人魔性之强。” “师尊,咱们这就回大雪山?” “嗯,自然要回去。” “可是……” 尘涯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老僧语气淡然道:“可是你心有不甘,对不对?你本是来杀那方解的,可却险些死在这里。若是不杀他,你心中无法安静,对不对?” “是!” 尘涯俯首道:“明王曾说,弟子心中有微尘。若是不能去除此尘,终究无法圆满。弟子修行多年却不知道心中之尘为何物,到了大隋之后才本以为这尘是对强敌的恐惧,但经一难之后弟子顿悟,弟子心中之尘便是那方解而不是道宗那鹤唳道人,若是不除他,便无法心中宁静。” “痴人。” 老僧摇头叹道:“本以为你经此一难能悟透明王教诲,谁想到反而越陷越深。” “请师尊解惑。” 尘涯拜倒,以头触地挚诚道:“弟子愚钝,不能领会明王妙法真言。” 老僧怜惜的看了尘涯一眼道:“你是我座下最灵慧的弟子,我本以为不需要教你什么你自己也能领会贯通。现在看来,越是灵慧之人反而越容易找不到方向。你心中之尘,不是任何敌人,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尘涯怔了一下道:“弟子不解。” “你总觉得自己可以圆满,便急于圆满。这才是你心中之尘,自你年少初修行时便自视甚高,我没有点拨这是我的过错。今日便说与你知道,你这尘,便是你的执念。当你不再执念圆满,便能圆满。” “执念?” 尘涯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拜伏道:“弟子明白了。” “不……你还没明白。” 老僧微笑道:“你若是明白,便不会说自己明白。佛法之妙,又岂是想明白就能明白的?” 正在这个时候,老僧指了指外面说道:“那是什么?” 尘涯往外看了一眼,见远处有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背着一个包裹,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做拐杖,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那是隋人。” 尘涯道。 “错了。” 老僧淡淡道:“那是妖魔,隋人有人的皮囊,但皮囊里都是魔鬼。” 他看着外面又问:“那是什么?” “那是妖魔。” “错了。” “啊?弟子怎么又错了?” “他是隋人,魔性未生。在魔生之前,他依然是人。” “弟子不懂了。” “不懂就好,懂了才是不懂。” 老僧起身,遥遥对外面往这边走过来的人指了一下。那人身子一颤,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将他带来,咱们起行。” “为什么要带上他?” “你饿不饿?” 老僧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第0142章 方恨水的万里路 方恨水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有一天能被很高很高的世外高人看中,然后传他一身绝学自此横扫武林天下无双。而从小县城出发往长安城行进的这一路上,他又无数次幻想自己这样俊美帅气的年轻小伙是不是会有什么艳遇?如果这两者都没有,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事实上,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且两者都没遇到过。 前二十二年的人生没有什么起落,自幼习武但天分不高,他家在县城还算富足,他爹咬牙切齿送了二百两银子给县太爷的老丈人贺寿,然后给儿子求来一个捕快的差事。方恨水运气好,做了两年捕快后捕头因为喝多酒去青楼找乐子的时候马上风死了。作为小县城武艺第二高的人,他顺理成章的在第一高的人死后做了捕头。 但,二十二年来从没有任何一个什么世外高人出现。 再说艳遇,离开小县城之前方恨水特意打扮了一番。他听说帝都女子非但貌美如天仙而且个个热情似火,他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自己之后确定还是有几分资本的。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小县城距离帝都太远了。而江南小县有很多船,可县衙里居然连一匹马都没有。再加上县令大人给他的差旅费又实在有限,他只能一路上拮据前行。 才走出去几百里,他那身簇新的捕头官服就已经落满了灰尘。于是他发现,如果自己不狠下心进青楼的话真不会有什么艳遇了。 但是嫖算艳遇吗?算吗?算吗? 方恨水之所以来帝都,是因为在一年前他所在的小县一个渔村里发生了命案。而死的人身份又有些特殊,竟然是十几个光头僧人,所以县令大人不敢耽搁,连忙写了一份条陈通过官驿发往帝都刑部。 在帝国境内死了十几个僧人,刑部的人觉得有必要详细调查一番。于是责令那个县令派人来帝都详细禀告案情,而方恨水是这件案子的主办,所以他只能万里迢迢的从小县城赶往帝都。 上面人一句话,下面人累断腿。 方恨水曾经以大隋幅员万里而自豪过,以身为中原第一大国的子民为荣。但是启程之后他才明白,幅员万里对于他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靠两条腿走到帝都,即便累不死也最多剩下半条命。 幸好,他家里还算富足。出门的时候从来没有去过帝都的他爹塞了一包银子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到了帝都一定不要丢脸。方恨水他爹说,帝都有大你知道吗?比县城最少大十倍!皇宫有多大你知道吗?比县衙最少大十倍!帝都里的富人多有钱你知道吗?比咱家最少富裕十倍! 方恨水他爹的想象力已经很大了,但方恨水离开小县之后才知道他爹骗了他。即便是郡城比小县城最少也要大三十倍,即便是郡府比县衙最少也要大三十倍,即便是郡城里的富人比他家最起码要有钱三百倍甚至三千倍三万倍。 越是走的时间久了,方恨水就越觉得自己渺小。 他半路上没敢多花钱,但到了京畿道的时候已经连马车都坐不起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旅行真不是穷人能有的生活。县令大人笃定认为三十两银子的差旅费就足够他到帝都打一个来回,是多么可耻的无知啊。 进入京畿道之后方恨水开始步行,顺着官道一路往北走。终于,在官道旁边一个小村子里讨水喝的时候他打听到,距离帝都长安只有七十里了。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破庙,打算进去休息一会儿,倒掉靴子里的沙子,把脚上的血泡挑掉。然后吃些干粮,如果有干净的地方甚至可以睡一觉再继续上路。 头顶的太阳太狠毒了些,他露出来的脖子已经被晒的爆了皮。 可眼看着就要走到那座破庙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小树林里。在他身边不远处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 “你们是谁?” 方恨水问了一句,然后想起自己之前昏迷的事连忙起身抱拳道:“多谢两位相救,只是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只能请问两位恩公的姓名,待我回家之后为恩公立长生牌位。”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两人回答,直起身子看过去,先是恍惚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立刻往后跳了一步。 “僧人?!” 他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身边的腰刀,这才发现那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个年轻僧人拿了去。那个年轻僧人正用他的刀子在砍树枝,然后手脚麻利的绑了一个简单的轿子,看起来,和滑竿差不多模样。 “过来。” 那年轻僧人绑好了轿子之后对方恨水招了招手:“你在后面,我在前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恨水下意识地问道。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老僧坐在了轿子上,自然而然。那种姿态,就放佛他天生就是被人敬仰的,天生就应该被人抬着走,天生就是大人物。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抬着这老僧走?不行不行,虽然你们救了我的命,但我还有公干,我要去帝都刑部报备案件。你们自己走吧,我念在你们救我的份上不去官府举报,要是被别人看到僧人出现在大隋,你么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到吃,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年轻僧人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怪异。 “要么你来抬,要么你就死。” 尘涯抬起手指了指方恨水身边的大石头,于是石头上面就多出来一个圆润的空洞。就好像,那大石头是一块豆腐被人用筷子戳出来一个小洞似的。方恨水吓了一跳,过去看了看之后用手指摸了摸,然后恍然道:“少吓唬我,这石头上本来就有这样一个洞!” 尘涯微微一怔,骂了一句白痴然后再次点了一下。 石头上又多了一个洞,方恨水脸色一变,忽然觉着两腿很软,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想站都站不起来。 …… 坐着滑竿的老僧在吃方恨水的干粮,而走在前面的那个年轻僧人也在吃方恨水的干粮。唯独方恨水,吃不到自己的干粮。非但是干粮,连水都被那两个僧人抢了去。身为一个捕头方恨水有与强人决一死战的觉悟,但还没有鼓起这种勇气。 在离开家的时候,他爹告诉他万一路上遇到强盗千万别逞强。要钱就给他,大不了讨饭回来就是了。只要命还在,什么时候不能报仇? 这是他认为他爹说过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练武十余年,而且能辨认出各种兵器留下的伤痕。但这和他本身的修为高低没有什么关系,他的家乡太小,小到没有出现一个可以修行的人。 而现在在他身边的,就是两个能修行的人。 能修行的僧人。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方恨水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问,因为他发现行走的路线完全避开了官道,一直在田野或是树林中穿行,越走距离帝都长安城越远。而那个老僧一直在闭目养神,那个年轻僧人一直沉默不语。 “如果你们不带上我,你们会走的更快。” 方恨水挪动了一下抬杆的位置,感觉肩膀上被压的生疼:“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都是能修行的人,好像能修行的人都可以飞对不对?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倒是飞啊,带着我干嘛,这样走多慢……万一被人追上怎么办?对于你们来说,我就是个累赘对不对?” “闭嘴!” 那年轻僧人瞪了他一眼道:“带上你,自然有带上你的道理。” 方恨水没敢看那年轻僧人阴狠的眼神,从这眼神他就确定这个僧人是杀过人的。一个普通人,绝对不可能有这样让人心悸的眼神。所以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然后暗自琢磨着怎么逃走。 在他尝试了几次以尿遁屎盾寻水遁找食物遁这样的法子都宣告失败之后,又挨了几顿胖揍终于确定自己这次真的倒霉了。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僧人非得带上自己?如果他们真的在大隋犯下罪行,为什么不急着逃? 所以在接下来无聊的时候,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是做捕快的,习惯了站在犯人的位置上思考。这样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得出了答案,他认为很合理的答案。 那两个僧人肯定是犯下了极大的罪过,所以被大隋的人追捕。而这两个人的修为肯定高的离谱,那么追捕他们的人必然也是修为高的离谱。在他的认知中,会修行的人是可以飞的。既然如此,那么按照正常推理这两个僧人要想逃走必然要很快很快的飞。而那些追捕他们的人也自然要很快很快的飞。 他能想到这一点,那这两个僧人一定也是这样考虑的。那些追捕他们的人肯定认为这两个僧人会快跑,所以肯定追的很快。于是这两个僧人反而不快逃了,就如现在这样慢慢的走。这样做,是为了甩开追捕。 方恨水觉得自己猜对了,事实上他确实猜对了。 而他不解的是,这两个僧人为什么带上自己? …… 到入夜的时候,方恨水终于隐约知道了自己的用处。 这两个僧人既然决定不急着逃走而是慢慢走,那么就需要一个人来为他们去讨水去找食物去探路。他们两个是不能露面的,而自己就是他们的工具。 “去找水。” 在一片林子里停下来之后,年轻僧人冷冷的吩咐一声然后坐下来休息。方恨水的肩膀很疼腿也很疼,起了血泡的脚更疼。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迟疑的话,那个家伙必然又会想出什么手段来折磨自己。 所以他没犹豫,立刻转身拿起水囊去寻找水源。 “如果你再想逃走,我就在你身上割rou。割下rou再给你缚上伤药,不停的割,不停的敷,保证你在只剩下骨头之前死不了,你想死都死不了。” 年轻僧人冷声说了一句,然后靠坐在石头上闭目休息。 方恨水低低的骂了一句,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被割rou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听说佛宗之人宣扬慈悲,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他娘的都是骗人的。 “何必要等到他想逃走,再割rou?” 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僧忽然睁开眼语气温和地说道:“只有你割过rou,他才真的不会再逃。不疼就不知道疼的可怕,隋人心里没有敬畏,那么你就应该让他知道什么是敬畏。” 那年轻僧人一怔,然后俯身道:“弟子明白了。” 这一刻,方恨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停了。然后……他转身就跑。可是跑,没有意义。 第0143章 三年之后才是飞天之际 方恨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割rou的这天,当恐惧弥漫在心头的时候甚至连rou体上的疼痛都被遮挡住。毫无疑问的是,心里的恐惧比rou体的疼更让他难以承受。割他rou的是他自己的腰刀,而那只握刀的看起来很秀气的手怎么会那么狠毒? 刀子从方恨水的胳膊上滑落然后轻巧的一旋,一条血糊糊的rou就被片了下来。而在这个时候,处于极度恐惧之中的方恨水甚至还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年轻僧人为什么会选择他的胳膊落刀,而不是别的地方。 相对来说,臀部和大腿上的rou更多些。 但割了他的大腿和臀部他就无法走路,而割他肩膀或是后背他很难再抬滑竿。 连下刀都如此有目的性,这个年轻僧人的心是多么的冷硬且冷静。 rou离开方恨水的身体,他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哀嚎。现在他才明白那两个僧人之前说的话都是真实而不是开玩笑的,他也终于感受到了死亡距离自己有多近。在那个小县的时候,身为捕头的他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别人的死亡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而自己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他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不会逃,绝不会!” 方恨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很好,去找水吧。如果你不累的话可以再找一些食物来,因为我们都饿了。” 尘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后拎着那一条rou返回之前休息的地方坐下来。他看着手里血淋淋的那条rou,皱了皱眉头想要丢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带上这个隋人一起走吗?” 老僧问。 尘涯道:“因为有个人抛头露面比较方便,等确定哪些隋人追兵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就可以丢开这个无用之人,现在他只不过一个工具。” “不。” 老僧微笑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人rou。” “也是食物。” 老僧语气淡然道:“在面对危机的时候,你或许有很长时间找不到食物。而带上一个活着的妖魔,最起码可以吃上好多天。” 这句话从慈眉善目的老僧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连尘涯都吓得颤抖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发现师尊是这样一个心狠的人,在他的印象中,师尊走路的时候遇到一只蚂蚁也会停下来步伐让蚂蚁先爬过去,唯恐踩到。可是现在,在师尊嘴里淡淡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柄冷冽的刀子一样刺在尘涯的心头。 “这是……人rou。” “不,这是妖魔的rou。” “师尊,可是您之前说过,这个隋人心中魔性未生,便还是人而不是妖魔。” “在你割下这条rou的时候,他心中的魔性就已经活了。” 老僧看着方恨水消失的方向说道:“如果你仔细感受,就会感觉到那个隋人现在内心的愤怒和狂暴。如果有机会,他会不择手段的杀死你。这便是魔性,当你再割他一条rou的时候,他将会彻底成魔。” “可是,若弟子不割他的rou,他是不是不会入魔?” “我不知道。” 老僧摇头道:“但你要记住的是,隋人皆是妖魔。所以杀隋人,甚至吃隋人皆是降妖除魔。放开你心头的执念,才会感悟到更多的真善。若世间没有隋人,没有妖魔,皆是我佛宗信徒,天下将会何等的太平安乐?” “弟子明白了。” 尘涯点了点头,回味着老僧的话发现真的有道理。若是佛宗弟子都以除魔为己任,那么这世间就没有大隋这妖魔横生之地。而若是没有大隋,佛宗天下,必然满是真善。 “师尊,咱们这样慢慢的走回去,会不会耽误了事?您不是说,隋人有可能要对帝国动兵吗?如果咱们赶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蒙哥大汗,让他做好准备,那么隋人的阴谋就无法得逞。” “你的白虎呢?” 老僧问。 尘涯一怔,随即有些失望地说道:“留它在长安城外,就在那片擒住那隋人的林子里。但弟子之前没有召唤到它,不知去了何处。” “它回去了。” 老僧微笑道:“该带回去的消息,我已经写下藏于白虎身上。回去的路它认得,而且肯定比你我要走得快些。” “师尊妙算。” 尘涯俯首道。 “所以咱们要走得慢些,因为咱们不回去那些追来的隋人就以为消息没有泄露。而越是快的往回赶,那么隋人的计划也会提前。让白虎回去传消息就是了,你我在大隋索性再多留些日子。” “师尊,您之前说那个西行的大魔,是谁?” “不知。” 老僧缓缓闭上眼,面相西方:“不必担忧,若是连释源师弟也拦不住他,大自在师兄会出手,若是大自在师兄挡不住他,明王自然会出手。我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谁明王不能镇压。” 一里外,找到一条小溪的方恨水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敢逃走。他知道以自己的武艺,跑不出去多远就会再次被擒回来。而现在,他除了小心应付那两个僧人之外,只能等着大隋的追兵尽快找来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悄悄撕下自己的一条衣衫绑在溪流边一棵小树上。 若我有大修为,一定活活吃了那两个妖僧! 他如是发愿。 …… 方解回到散金候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在穹庐中陛下再次问了他的出身。原本编造好的谎言再次说了一遍,但方解知道陛下不一定真的会相信。毕竟他身边有几个修为不俗的保镖,一个寒门子弟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在方解的叙述中,自己是一个很富有的行商的孩子。父亲在往樊固做生意的半路上被强盗杀死,而他家中的几个保镖拼死将他救了出来。因为担心被人报复,他就加入了樊固边军。这才有了后来立下二十一次战功的奇迹,才有了现在九门优异的奇迹。 皇帝在他离开穹庐之前,给了他一个右侍勋爵位。这不是什么官职,也不是什么显爵,世家子弟的孩子出生,差不多都会有这样一个爵位。但毫无疑问,有这样一个爵位,方解的身份就发生了改变。 离着很远,方解就看到散金候府门前张灯结彩。 他诧异了一下,想到那个少女遇到的麻烦心里一惊。他以为宫里面下来了旨意,吴隐玉将不得不入宫所以才会张灯结彩。所以他加快了脚步,可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这场面,竟然是散金候特意安排为了给他庆祝的。 方解不得不有些感动,吴一道是他到长安后遇到的第二位贵人,第一位是卓先生,不可否认的是,吴一道对方解的帮助是最大的。 走进侯府,每一个下人都用诚挚的笑容来迎接他。方解喜欢这种感觉,让他错觉自己回到了家里。 走进客厅的时候,他看到了面带笑容的吴一道。 还有沉倾扇,沐小腰,大犬,麒麟,酒色财,却没有看到那个娇蛮的小丫头吴隐玉。方解猜测那个小丫头一定还在生她爹的气,所以也没有在意。面对所有人的笑容,方解呆傻了片刻不知道该先说句什么。 “恭喜恭喜!” 胖子酒色财先迎上来,笑呵呵地说道:“恭喜方爷,百年来大隋第一人啊,这么喜庆的事,我都不知道找些什么吉祥词儿来道贺了。” 方解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尴尬的挠了挠头发说道:“一进门的时候宅子里的人都在说恭喜,身上带的银子都发完了。” 酒色财比他还尴尬的收回手,讪笑着说没事没事,自家人。 众人都笑,吴一道指了指已经摆满了酒菜的桌子道:“来,坐下,今儿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多喝几杯。一庆祝你被陛下赏识,以头名身份进入演武院。二庆祝我慧眼识珠,在你没发迹的时候先押了宝。” 方解嘿嘿笑道:“我怎么觉着有点心虚呢?” “很假。” 吴一道坐下来,亲手为方解倒了一杯酒道:“今儿在庆贺你夺魁之前,有件事必须跟你先说……明儿一早我就要起行,这宅子你们就先住着。隐玉下午的时候已经起行返回清乐山一气观,这院子就要交给你们来打理了。” “您要出京?” 方解诧异地问道。 吴一道点了点头道:“今儿陛下那么大场面欢迎你,你难道没猜到是什么意思?” “猜到了一些……怕是陛下不日就要宣布对外用兵了。” “没错,所以我要离开帝都了。” 吴一道停顿了一下说道:“有件事到了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陛下在很久之前就开始筹备西征之事。为了瞒住不让人知道,所有西征之用的兵器甲胄粮草器械都是用我货通天下行运往西北的。不仅如此,从各地调拨的精兵也是用我货通天下行的船队悄悄运走的。旭郡王杨开在多日之前就已经起行赶赴西北坐镇,而到了这个时候,我这个货通天下行的老板也不得不去西北调度。” 方解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散金候在朝廷的地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如此重要的事,陛下竟然放心的交给一家商行来做。由此可见,陛下对吴一道的信任远胜于对朝廷中大部分官员的信任。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抱了一根多粗的腿。” 方解感慨道:“赚朝廷银子的人,才是最厉害的商人啊。” “笨蛋!” 吴一道骂了一句,似乎对方解的反应有些失望。但是他没在这个话题继续,而是又说起方解进演武院的事。方解也没有在意吴一道这一句笨蛋背后的含义,正因为他没有仔细去想,所以到后来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会惊讶的无以复加。若是平日里,方解或许会因为这笨蛋两个字而往深处多思索一会儿。但是今天,他脑子里因为开心而有些迷糊。 “以后你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陛下既然用一只手将你托起来,就不会允许别人轻易毁了你,要知道你现在代表着的可不仅仅是演武院第二个夺得九门优异的考生,更代表着陛下对寒门子弟的重视。” “我知道。” 方解点头道。 “所以,你更不能让陛下失望。” 吴一道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站的已经很高了。因为站的高而能接触到你以前接触不到的东西,得到别人的尊敬。但也有可能因为你站的高,掉下来就会摔死。有一句话送给你,希望你记住。” “请侯爷赐教。” “陛下如何想。” 吴一道认真道:“做事之前时时想想这五个字,你会变得冷静清醒。” “这场战争不会很快结束。” 吴一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年之后……若是你还没死,那么才真是一飞冲天的时候。” 第0144章 美人如玉 换上了演武院的学生制服,方解对着铜镜使劲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算满意。在到达樊固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进入大隋之前,他就已经制定好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进入演武院避祸。多年之后这个愿望终于实现,本以为自己很激动会开心的方解却发现此时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静。 蓝黑相间的长袍,腰间一条白色束带。这身演武院的院服穿在身上,让人显得格外精神。方解特意将头发认真梳理了一遍,在脑后束了个马尾。这种在前世基本属于女孩子的特权,方解在今生竟然也能束的很漂亮。 男人留长发,尤其是还有一头顺滑的长发,如果仔细打理一下的话,其实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方解收拾好之后走出自己的房间,本想先去和沐小腰她们道别,可一出门就看见大犬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嘿嘿傻笑,沉倾扇抱胸靠着柱子似笑非笑。麒麟背着一个大包裹站在不远处一脸期待,唯独没见沐小腰。 “小腰姐呢?” 方解问。 大犬挠了挠头发道:“去找卓先生了,她说既然你已经考进了演武院她也就没什么担心的,所以一大早就离开散金候府去大内侍卫处了。我问她你有什么要对小方解说的没有,她说三年之后再说吧,我就不明白什么话非得三年之后再说?” 方解心里一动,他隐隐明白沐小腰的意思。 沐小腰不等着自己去演武院就先去了大内侍卫处,是因为她不愿意看着方解离开。当初第一次去大内侍卫处的时候,也是她先走而方解后走。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其实脆弱到连短暂的分别都不能接受自己看着别人的背影离开。 而三年之后才会对方解说的话,方解不敢胡乱去猜测。 “又不是真就三年不能见面,没事的时候我就溜回来找你们。” 方解揉了揉鼻子,有些酸。 “方解,临走之前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大犬问。 方解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好吃rou,天天向上。” 大犬撇了撇嘴道:“我呸,我等了这么久你就说这么一句屁话么。非得让人说明白了你才把银子留下?没银子我们吃个屁的rou啊。虽然住在散金候府里,但怎么说也是寄人篱下吧。这是帝都,没银子寸步难行的地方啊!” 方解脸一红,讪笑道:“没忘没忘,剩下的银票我都留在枕头底下了,本以为你们这会儿还没起床,谁想到一大早你就蹲我门口来等着要钱。” 他顿了一下说道:“另外……我租下的那个铺子,雇来的几个裁缝已经住进去几天了。倾扇姐你和大犬没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做的都是现在还没有的款式,和你的身材很配啊。这件事本来是和散金候说好了,找个机会吓所有人一跳的,但散金候已经连夜去了西北,这事只能咱们自己干了。” “不过没关系,等成衣出来之后先别急着卖,至于什么时候出手,等我消息。” 沉倾扇一怔,看着方解有些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裁缝铺子的老板?” 方解嘿嘿笑了笑道:“你要是不乐意当老板,也可以当老板娘。” 沉倾扇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对方解说道:“方解你跟我到我房间来,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方解嗯了一声,对麒麟道:“麒麟哥你稍微等我一会,很快。” 麒麟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拎着方解的包裹往大门口走去。演武院特意派来接方解的马车一大早就到了,这是所有考入演武院的考生都有的待遇。毕竟从近万考生中只选拔几百人,这几百人极有可能都是未来大隋的栋梁。 沉倾扇今儿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纱裙,腰身处收的恰到好处。尤其是在后面看,身体曲线完美的被勾勒出来。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浑圆丰润的翘臀,走路间,那两条美腿的轮廓也是若隐若现。 方解走在沉倾扇后面,眼睛很不老实的从上到下的使劲看。 沉倾扇比沐小腰要小几岁,比起沐小腰那种成熟到骨子里的美,她更多几分青春的热力。而相对于沐小腰沉静的性子,沉倾扇在和方解独处的时候言谈举止尺度都很大。或许是她喜欢看这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装成熟男人的样子,喜欢看他被自己的挑逗弄得有些不自然的样子。 也许在她看来,这是一种娱乐。 她走路的姿势很美,腰肢扭动的恰到好处。 如果幅度再小一些,她完美身材的婀娜就不会展现的那么淋漓极致。如果扭动的幅度再大一些,就显得有些浪荡。如果要问方解什么是最漂亮的线条,方解现在一定会说是沉倾扇腰肢和臀部那两道弧线。 线条在腰肢上收紧然后再逐渐放开,最终在臀部上形成一个圆。 方解在沉倾扇后面一直看,然后自己走路开始有些别扭起来。就在他不得不低头整理衣服的时候,沉倾扇回头看到了这让方解脸红的一幕。这个妖颜惑众的女人居然还盯着方解不老实的地方看了几眼,然后妩媚一笑道:“裤子瘦了?” …… 方解有些局促的坐在沉倾扇的房间里,稍显做作的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是很浓烈。但这种味道让人闻了很舒服,似乎到骨子里都能放松下来。而且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心里痒痒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等方解进门之后,沉倾扇将房门关好走回来坐在方解对面。想了想又起身,将开着的窗子也关好。这动作让方解心里痒的更厉害了些,他往后坐了坐看了沉倾扇一眼。沉倾扇再次在方解对面做好,在坐下的时候居然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这动作好淑女,一点也不像沉倾扇的风格。 方解有些不适应和沉倾扇沉默的独处,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往往都是沉倾扇很热辣的挑逗他,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少年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占有欲,虽然她有时候去想这种占有欲只是方解在开玩笑。 如此沉默如此淑女的沉倾扇让方解不适应,于是他想找些话题。刚要开口的时候沉倾扇也张了张嘴,方解连忙道:“你先说。” 沉倾扇坐的很直,看得出来似乎在紧张着什么。看了方解一眼后居然脸微微一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再看方解。会脸红的沉倾扇,太诡异了。 “十六年了吧?” 她问。 方解微微一怔,想了想回答道:“还差五个月才满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