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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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躺着不起来。但这个少年却在感觉自己能走路之后就站了起来,并没有答应自己多休息一会儿的念头。 他喝了几口水,然后舒展了一下腰肢再次走向瀑布。 走到瀑布之前,他感受着强劲的水流落下是激荡起来的劲气,感受着那不时跳跃出来的水珠儿打在身上的力度,感受着这些外力作用在自己身上后躯体的反应。然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潮湿的空气,准备再次走进瀑布。 丘余并没有走远,她本打算回自己的住处读书写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回去交待方解几句,然后在她返回的时候就看到了让她尴尬的一幕。 那个倔强的坚强的不要脸的少年,脱光了衣服再次走进瀑布下面。 丘余的眼睛很好,看到的东西远比普通人看到的要清晰的多。于是,那个少年郎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到了。本以为自己对任何事都可以淡看包括性别的丘余,这一刻竟然脸颊微微发烫。她放弃了指点方解去感受一下外力对身体影响的打算,转身离去。 懊恼的她,甚至想一巴掌将方解拍进深潭里。 方解将身上的衣服脱了精光,不是他有裸体的癖好。而是因为就在刚才他感受着水流,空气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觉得衣服阻碍了自己躯体的反应。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衣服扒掉,让皮肤直接去接触外力。 第二次走进瀑布的方解已经有了经验,他微微昂首让水流的作用力不是直接击打在他的头顶和后脑,这样幅度不大的抬头也不会让水流将眼睛打的生疼。方解知道正头顶和后脑相对来说,比额头可要脆弱多了。 从高空砸落的水流砸在方解身上,闭着眼感受。 感受着压力,窒息,和疼痛。 就在这瀑布落下的轰鸣中,方解忽然进入了一种很沉静的状态。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两次昏迷,想到了自己几次眼睛变成血红色的场景。他猜测,这两次剧痛之后的昏迷,是自己的身体在接受某种改造的话,那么他在当时只能被动的接受而没有别的选择。而在他的精神无法承担rou体之痛的时候,昏迷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接着想到了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他见过那个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之后,他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眸更加的感兴趣。他问过卓先生,问过吴一道,问过老瘸子,鹤唳道人额头的竖目有什么用处。当得知那个眸子可以限制人的自由并且让人陷入幻觉的时候,他想到的是那自己是不是也具备这个潜质? 卓布衣对他这个想法的评价是……你想得太多了些,也想的太美了些。 方解不认为自己想的很美,若是一个人连想法都不能美妙一些,那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的无趣? 那两次出现红眸的转变,都是因为愤怒。 如果用科学来解释的话,方解可以理解为是因为愤怒让眼睛里充血……可为什么在眼睛变红之后,他身体的潜能会被激发出来?难道情绪才是主导自己这具躯体的根本原因,如果是那样的话被动的有些不像话啊。 方解不喜欢被动。 如果红眸只是在愤怒之后才会出现,那么这个主导身体变得更强的缘故就变成了鸡肋。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对决都是因为愤怒,有些交手甚至能让人身心愉悦。可难道在身心愉悦的时候就只能挨揍? 这太他妈的鸡肋了。 在方解陷入沉思的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外力作用,也忘记自己脱光了衣服站在瀑布下面,是为了感受外力带给自己身体的变化。而这种时候,瀑布似乎变得不存在了。当瀑布不存在的时候,那么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是自由。 方解忘记了瀑布的存在,所以也忘记瀑布带来的巨大压力。 当一个人陷入沉思的时候,往往会慢慢的踱步。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连人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 而方解,开始踱步。 在瀑布下踱步。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远去的丘余忽然神色一变,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瀑布那边,在她凝神的时候,距离瞬间被拉近,方解在瀑布下踱步的画面清晰的出现在她的眼睛里。于是她吃了一惊,然后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很不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院长出现在丘余身边。 “确实很不错。” 丘余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不该骗他。” 周院长微笑道:“李啸什么时候能在这瀑布下面闲庭信步又什么时候吟诗过?没走近瀑布,他一定会以心疼自己的衣服被打湿为借口而逃之夭夭。” “骗他有好处,不是么?” 丘余笑着回答。 然后她看着周院长认真地说道:“您不是在之前也骗了他吗?告诉他研究他的身体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隋,是为了打造一支无敌的军队。这借口有些无耻了……” “骗他对他有好处,不是么?” 周院长将丘余的话送还了回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骗是一种手段,只要出发点不是邪恶的,那么就没有必要认为这手段不漂亮。骗的漂亮,也是一种修行。” 丘余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位周院长看起来并不是如在外人面前那样尊敬。 “下次再用我去引诱别人犯错,我不会答应。” 她说。 周院长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毕竟他给方解拉皮条的事就发生在今天。 “眼睛和耳朵特别好用,所以你失去了太多的乐趣啊。” 周院长感慨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回走:“有时候装聋作哑假装看不见,并不是什么坏事。” “比如智慧来长安,您就装作看不见?” 丘余问。 周院长身子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淡然地说道:“有些时候,假装对敌人没有办法也不是坏事。尤其是……在大隋即将对蒙元开战的时候。” “懂了。” 丘余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智慧能走,是因为您让他走。” 第0150章 省着吃 周院长似乎对丘余最后那句智慧能走,是因为您让他走显然不以为意,他撇了撇嘴道:“说起来还是人家有本事,长安城里能上得了台面的高手去了一小半,结果还是被人走脱了……你说是我让他走的也没错,毕竟长安城里知道这事的所有人都觉得只有我能把他擒下。” “但……长安城里只有一个您,佛宗有四个天尊,还有一位大轮明王。还有三千据说刀剑不入的金身僧兵。” 丘余认真地说道。 “是啊……有四位天尊,还有一个大轮明王。” 周院长微微摇头,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但当大隋军队向西进发的时候,还有多少僧兵可用,还有几位天尊能动,谁知道呢?十一年前不能动了一个,那么这次最少也应该有一个吧?” 丘余没懂这句话。 他不是十一年前那次恶战的见证者,那个时候她还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东西。 但丘余从周院长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她没参与十一年前的事,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所以她立刻想到的就是难道又有人西行了?十一年前那个惊才绝艳之人带着大隋一批慷慨赴死的人坚定西行,天地为之变色。十一年后,又是谁有这般魄力勇气和实力再次西行? 她想问,但她知道周院长肯定不会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院长说完这番话之后身上的气质变了。丘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感觉到了一丝寒冷的苍凉。 周院长,心里有不甘? 她不敢确定,也无法去确定。 畅春园。 穹庐。 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躬身站在皇帝面前,脸色凝重而担忧。他刚刚得知的消息太震撼人心,以至于他从知道这消息到赶到穹庐这里禀告陛下,一路上心跳的速度比平时最起码要快一倍。 能让他这样的人物如此不平静的消息,对大隋对陛下来说也同样重大。 皇帝听罗蔚然说完,手里握着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矮桌上。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想去捡起那支毛笔却似乎不敢伸出去似的。他微微垂着头,脸色发白,眼睛里渐渐有些什么东西不由自主的往外涌,湿了眼眶。 “十一年前……朕初登基为帝……” 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将那支掉在矮桌上的毛笔捡起来,慢慢的插回笔筒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似乎消耗了他极大的气力。以至于,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他看着矮桌上那被毛笔红墨染红了一块,似乎看到的是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因为朕和兄弟们之间的纠葛,以至于连朝廷都为之不稳。先帝临终之前指我为继承皇位之人,何尝不是想快点了结此事稳住朝纲?但终究还是被人看到了破绽,以为大隋基业出现了裂缝。朕登基不足半年,囚禁了兄长贬黜了弟弟,而朕尚且还没有子嗣,若是朕再死了,大隋必然动荡不安。” “蒙元之人纠集大批高手准备向东潜入大隋,被李远山探查到了消息火速报往长安。老七他从长安孤身出行,甚至没有对朕说就一路向西而去。他在江湖上的人脉本就极广,一路走一路发杀胡令。到了西北边陲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江湖豪客已有数百。在西北,老七带人仗剑杀尽蒙元的高手,朕本以为他就会回长安的,可是他却只让人给朕带回来一句话……” “大隋天威,陛下天威,岂是蛮人可以随意触犯的?他们敢来,臣为何不敢去?要让西边那些人知道,陛下的威仪任何人不许亵渎,连动念都不许。若是动了念,那就杀过去让他们知道大隋之强。” 皇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挡不住的往外流。 “他带着他的江湖朋友,数百人一战之后也死伤大半,只剩百余人……可他们却义无反顾的走出大隋,越过狼乳山进入蒙元一路西行。那一次到底杀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朕不知道,但朕知道自此之后朕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为了朕,为了大隋,他抛开了本该拥有的一切,无惧生死。” “十一年了,朕已经十一年没有见到他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泪珠掉落打湿了矮桌,也将那一小片殷红的墨汁化开。 “十一年后,他难道是猜到了朕要对蒙元动兵?所以为了朕旗开得胜,为了帮朕减轻阻碍,他再次西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朕的志向,就知道朕想将大隋的龙旗插到狼乳山西边去。当年先帝病重之前,问朕兄弟七人志向。大哥说稳固大隋,建万年基业。三哥说要扫平南疆余孽,涤荡东楚残寇。” “朕只说了两个字,向西。七弟说了五个字,帮四哥向西。” “朕知道,也正因为这句话,先帝临终前才会将皇位传给朕。而因为这句话,老七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他一直是最懂朕的,一直都是……” “但朕为了西征,却不得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非但没有给当年那些英雄应得的荣誉,还和蒙元的大汗蒙哥签订了协议,将西北那块他们曾经战斗厮杀过的地方,定为开通贸易之所……他十一年来没有回来见朕,是不是在怪朕?是不是怪朕把那片他们誓死保护的国土,变成了充斥着铜臭味的集市?那些长眠在地下的豪杰,眼睁睁看着西域蛮人走进大隋国门会不会日日咒骂朕?” 皇帝的眼泪,十一年来第一次如此毫无顾忌的释放。 “十一年后,他再次西行,还是为了朕……” 罗蔚然垂着头不敢看皇帝的样子,更不敢看皇帝的眼泪。他的心里很疼,因为十一年来两次西行那个人,与他也有渊源。 …… 京畿道多山,尤其是长安城以北群山环绕。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弯月半围着雄伟的长安城似的。普通百姓不懂什么风水地势,只是也听人提过长安城这样的地势极好,能保大隋万年基业。百姓们也不懂为什么风水就能保得住大隋,难道保住大隋的不是那些在边疆的热血儿郎吗?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毕竟大隋多一种巩固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坏事。 群山半抱,长安不倒。 这句话已经流传了百年,据说是当初太祖皇帝定都于此的时候一位世外高人说的。 走进这片大山已经四天,方恨水一直卑微谨慎的活着。他和那个年轻僧人抬着那个老僧一路艰难前行,跋山涉水。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愿,因为他在那个年轻僧人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愿。就好像那年轻僧人抬着老僧前行,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样毋庸置疑。 而老僧也安然坐在滑竿上,几乎不自己走动。 进入大山这四天来,方恨水虽然很疲劳,但无需那个年轻僧人再去吩咐什么,他主动的去找水源,去找食物。他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仆从,尽心尽力的伺候着两位主人。 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老僧看了一眼艰难攀爬着往高处去寻食物的隋人背影,嘴角挑了挑道:“你可看得出来,他与之前不同?” “弟子觉着,他因为畏惧而妥协了。” “为什么如此?” “因为……隋人即便心怀妖魔,也还是怕死的。” “哈哈。” 老僧似乎心情极好,忍不住开心大笑道:“我在很久之前就动念东行,看一看这个出过十一年前那大魔的大隋是怎么样的强横跋扈。没有来之前,即便是我也觉着隋人不可欺。因为当年那人用最直接的手段宣告了这一点,所以我从没有怀疑过。但是这次来,我却发现隋人远没有想象中强大。” “既然如此,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只割一条rou罢了,便能将一个隋人变成奴仆……若是十一年前西行那人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尘涯想了想说道:“但弟子也觉着,这隋人心中还有不屈。” “谁心中都有不屈,就看怎么去降服这不屈。我在大雪山的时候闭门静思,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东边的妖魔大举入侵的话如何应对,又或是佛宗向东传教如何展开。我想了很久,确定隋人之志不可夺,只能杀。所以若是想让佛宗教义遍传东土,只能将隋人壮年甚至老人都杀死,只留孩子慢慢教诲,才得归化。正因为这是一件根本做不到的事,所以我断了往东土传教的念头。”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初是我太执迷了,这世间又怎么会有真的不屈之人?隋人之所以强势,是因为他们没有败过,所以他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败。百年之后,这种思想已经让每一个隋人都变得骄傲。但实际上呢……只需在他们身上割一条rou,他们就会臣服。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遵从。” “隋人不是不可破,隋国也不是不可破。回去之后,我要向明王说明此事。” 老僧笑的很明媚,眼睛里的得意也很浓烈:“不往东走一遭,就看不清迷雾后的事实。隋人的骄傲是多么虚伪的骄傲,隋人的不败是多么可怜的神话。” “师尊,那此人是不是应该一路带回大雪山,让明王看一看,隋人原来就是这样的。” 尘涯问。 “如果不需要杀他,自然还是带回去的好。” 老僧淡然道:“不过,今天或许就要杀他了。” “为什么?” 尘涯问。 老僧叹道:“一路上我动念查看,这山虽然雄伟峻阔但却是一座死山,山中除了树木野草之外再无活物,长安城夺天地之玄机兴建,抽尽了这山的灵气,所以山中没有东西吃,什么都没有。而那个隋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 尘涯一怔,想了想道:“省些,可以吃几天。” 就在这个时候,衣衫褴褛的方恨水艰难的顺着斜坡爬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走到老僧面前,愧疚地说道:“对不起……什么吃的都没有,连野果都没有找到。”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了那老僧和尘涯眼神里的异样。一瞬间,恐惧就充满了方恨水的心头。 就在他一愣的时候,尘涯往前挪了一步。 方恨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跪下,然后挚诚的叩首说道:“割我的rou来吃吧,我愿意将自己献给法师。” 这句话一出口,倒是让尘涯和那老僧怔住。 片刻之后,老僧得意的笑声飘荡在大山深处。 尘涯问,你自己不吃? 不吃! 为何? 省着些……走出这座山,就不用吃我了。 但这句话,方恨水没敢说。 第0151章 赌注和约定 很让方解意外的是,演武院的学生宿舍并不是集中在一起的。而是很零散的在演武院中分布,有的在花园,有的在湖边,选择的都是风景最美之处,而不是干巴巴一片房子。这种布局让方解十分欣赏,唯一不够体贴的就是食堂不管送饭到宿舍。 不管住在哪儿,吃饭只能在食堂。 方解先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换身衣服,当麒麟看到疲惫到几乎软翻在地的方解连忙迎上去,而方解则谢绝了麒麟背他走最后这段路的好意,硬撑着自己走进屋子里。没顾得上打量这三年属于他的房间是什么布置,方解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整个扔在床上。 就这样躺了十分钟,方解稍微缓过来一口气之后扒掉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好院服之后又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出房门。在出来的那一刻,他让自己看起来很精神,隐藏住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近似于往常那样走出院子。要知道,能做到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走路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才走出自己的院子,方解远远的就看到远处两个人并排朝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交谈,当看到方解的时候远远的打了声招呼。 是裴初行和虞啸。 方解看到这两个人,眉角没来由的挑了挑。 他在脸上挤出歉然笑容,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真是抱歉,应允了要拜访两位兄长,只是出了些状况没能成行,还望两位兄长海涵。” 方解施礼后道歉道。 裴初行和虞啸连忙伸手将方解扶住,裴初行微笑道:“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怪你。家父知道之后还特意交代我,让我登门去看望你。半路上遇到强人你的运气也太差了些,要知道帝都的治安向来极好。只是因为你住在散金候府,我知道散金候最近出了长安所以便没有去,还想跟你说句抱歉呢。” 虞啸也道:“当日比试的时候你已经疲乏,遇到强盗再做拼争自然会吃亏些。不过幸亏你修为不俗,若是换做常人只怕已经遭了不测。” 方解知道这两个人都有意拉拢自己,所以也表现的极客气。但正是因为这客气,反而拉开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虞啸和裴初行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得出来方解刻意表现出来的谦逊和礼貌。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说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裴初行也虞啸谁都没有再提登门拜访的事,也没再提他们的家族对方解的邀请。他们不说,方解也乐得放松。快到食堂的时候又遇到了谢扶摇和莫洗刀他们,众人结伴一同去吃饭。 不得不说,演武院的伙食确实很好。 而且演武院不禁止喝酒,当然酒菜都不是免费的。说好了虞啸今日做东,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抢着去结账。方解是小气,张狂和莫洗刀是缺钱,而至于谢扶摇和裴初行,更不会做在他们看来抢着结账这样很小家子气的事。这便是世家子弟与普通百姓的区别所在,若是普通百姓朋友一起喝酒,往往都会抢着付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对朋友的尊重和显示自己的好客不吝啬。 而在世家子弟看来,若是说好了谁结账而另一个人把钱付了,那么这绝不是表现敬意,而是侮辱。因为即便再多银子的一顿酒饭,他们又怎么会在意?相对银子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面子。 坐下来,先是做了一番介绍之后,气氛便有些尴尬。张狂和莫洗刀只顾着低头吃饭喝酒,也不礼让也不说话。显然他们两个对这些世家公子还是有些戒心,若不是方解在的话,说不定他们两个已经起身离席了。 谢扶摇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和方解,张狂,莫洗刀的关系已经不错。而他又是世家子弟,和虞啸,裴初行之间有话题可说。所以他就不得不起一个纽带的作用,不时穿插在貌合神离的两拨人之间。 酒喝的差不多,裴初行似乎也不想在这尴尬的气氛下继续耗费时间。沉默了一会儿对方解说道:“既然觉晓你身子已经复原,那么等过几日演武院允许外出的时候,咱们便结伴同游长安如何?我知道你到了帝都之后,想必是还没有时间多转转。百里长安,可看的风景可多的很呢。” “兄长盛情难却,我怎么敢不从命?” 方解敬了裴初行一杯后应了一声。 虞啸被裴初行抢了先,索性不再说什么,而是站起来道:“既然约好,到时候可不许少了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刚才招呼,我过去看看。我已经告诉这里的伙计,这顿饭我来请。” “兄长有事自去就是,不必在意我们。” 方解站起来相送,虞啸和裴初行随即离开。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莫洗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有这两人在,酒喝的好不自在。” “现在走了,咱们放开就是。” 张狂笑着端起酒杯敬谢扶摇道:“你与他们不同,我们认你是兄弟!” 谢扶摇似乎是极高兴张狂这样说,连忙端起酒杯陪着喝了。 方解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人家好歹请了咱们吃这顿酒菜,才走你们竟然就说这样的话,这也太可恶了些。做人要讲道理,要有礼节,人家说了请客咱们怎么连谢谢都不说,就算不说谢谢,也要说些别的吧?” 张狂以为他真在牢sao,下意识地问道:“那该说什么?” 方解抬手招呼了一下喊道:“伙计,把菜谱拿来,再加几个菜!” …… 夕阳下,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着夕阳西坠映照下的美景,再加上已经吃饱喝足,所以怎么都有点惬意的感觉。谢扶摇看了看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丝毫也不顾及自己形象的方解,忍不住笑了笑道:“没见过你这般小家子气的人,即便是不花自己银子,也不至于吃撑到连路都走不动了吧。” 方解嘿嘿傻笑,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叹道:“人家好客,你自然要做出配合的样子。还有什么比吃好喝好,能让请客的人更开心的事呢?” 他微微叹息道:“只是可惜了,我真想再叫些东西打包带走当夜宵吃来着,但……实在没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还是你今天属实再也吃不下一点东西了?” 谢扶摇笑了笑揶揄道:“好歹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也要顾忌一下自己的礼仪风度吧。” “说这些都没用,还是填饱了肚子最实在。” 方解摇头道:“时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每一顿饭都要认真品味享受才行,不然怎么对得起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对得起吃下去就能延续生命的肃穆?至于什么风度礼仪,只顾着吃饭了谁顾得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时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 谢扶摇喃喃的重复了一句,然后赞道:“这句话说的妙极!” “妙极的话有的是,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方解有些艰难的坐起来,看着谢扶摇认真地问道:“那日在演武院你我交手,你为何要留手?” 谢扶摇一怔,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留手。” “你猜我信?” 方解道:“按照道理,所有人都以为那日你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念,而我当时甚至都以为你对我动了杀念,所以咱们两个应该很疏远才对。你可知为什么比试结束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请你喝酒?” “为什么?” “感谢同窗你的不杀之恩啊。” 方解感慨了一句后说道:“别人只看到我一拳将你打倒,却没人看到你在我近身的时候刻意收回了指劲。既然你敢向演武院的教授挑战,又怎么可能将四象指只修行到了夏法?当时大家不解,事后必然也能想明白。” “你又何尝不是,你敢说自己当日已经尽了全力?” 谢扶摇反问。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解……” “嗯?” “你……真的不能修行?” “真的,大家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只是想听你亲口确认一下。” “你这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你知道吗?” 方解白了他一眼,看着已经不再刺眼的太阳微叹道:“你们这些能修行的人,在得知我不能修行之后多半会想,哎呀,那个家伙居然是个不能修行的废柴。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夺得演武院考试的头名?” 谢扶摇摇头道:“我没这么想。” “很多人都这样想。” 方解道:“从上午时候检测修行之力,就有许多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知道那是蔑视,哪怕我得了头名他们依然不变的蔑视。首先是我的出身不高贵,其次便是我没有修行的潜质。有这样两样东西,谁也不会觉着我能有所成就。而事实上,时间百姓大部分是我这样的人,所以他们全都碌碌无为,注定了只是任何时代的陪衬。” “谁这样想,才是白痴。” 谢扶摇道:“世间最重要的,便是百姓。无论帝国多强大,世家多豪富,若是没有百姓,还能坚持下去?” 方解笑道:“我很高兴你有这种马恩列主义思想。” “那是什么?” 谢扶摇问。 “是……一位哲人,提倡人人平等,世界大同。” “很大胆的想法,但不切实际。而且这个哲人的名字也很奇怪,马恩列,不知道是何寓意。” 方解不知道怎么继续编下去,只好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如果有大战,就不进演武院的吗?为什么明知道朝廷就要在西北用兵了,还是选择进来?” 谢扶摇沉默了片刻后,语气肃然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却觉着……这仗,绝不会轻松。进演武院的人,未必就能在这里待上三年。” 方解神色微微一变,忍不住道:“你这样说,被人听了去只怕要受罪了。” 谢扶摇摇头:“你不会对外人去说,我怕的什么。不如咱们两个打个赌好了,就赌你我能不能在演武院安安生生的学习三年。若是能,你便赢了,我将武当山两仪剑法教你。若是不能便是我赢了,如何?” “看……我就说你还存着货没甩出来,当日在演武场你只用四象指,而没用两仪剑……我输给你什么?” 方解很小家子气地问道。 “站在我身边。” 谢扶摇语气平淡但认真地说道:“若是你我都要上战场,那么我希望站在我身边的是你。” “为什么?” “整个演武院,没几个人比你懂什么是战争。也没几个人比你懂,怎么在战争中活下来。谢家一日不复兴,我便一日不能死。” 方解沉默,当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他缓缓起身,走向自己的院子。 “一言为定。” 第0152章 在樊固原来是一场错过 方解躺在一张本冷硬平滑的大理石台面上,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只躺在案板上等着被宰割的羔羊。他赤裸着上身,完美的胸肌和八块腹肌展现无遗。以十六岁的年纪拥有这样一副好身材,也不知道能让多少人嫉妒。 方解很不适应这种躺好了被别人围观的现状,但既然答应了周院长愿意被他研究当然也不能反悔。 但当初可没说好,研究他的身体也包括女教授丘余在内。 丘余站在方解身边,凝神看着方解的小腹。这种长时间的盯着一具健康的强壮的男性躯体看,她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但被看的人似乎有些别扭,不时不安的扭动一下身子。以至于让丘余微微皱眉,实在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躺好不要动!你这样我怎么看?” 方解心说哪有占人家便宜占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他同样想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只好尽力不去看丘余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丘余的眼睛一直盯着方解的小腹,过了很久之后开始逐个凝视他的四肢。到最后的时候,方解确定哪怕自己穿着裤子也藏不住什么秘密了。 “怎么样?” 坐在一边品茶的周院长问。 “很奇怪。” 丘余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气海,自然也就没有连通丹田的筋脉。但偏生他身体里就十一处气xue倒是开了,不过我无法理解,和气海没有任何联系的气xue开了,有什么用处?” 周院长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看看他开了的气xue中有没有内劲。” 丘余嗯了一声,再次凝眸注视方解。方解听到自己身体里开了十一处气xue的时候微微愕然了一下,但却没有去询问什么。从离开樊固,他知道自己的气xue正在逐渐开通。在樊固的时候他是一窍不通,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开了十一处。 丘余在看他,他在沉思。 难道身体逐渐变得更加强大,就是因为气xue逐渐畅通的缘故?按照普通人修行的道理,确实应该是这样。与气海想通的气xue开的越多,那么能调用的存在于气海中的内劲也就越多。同样,畅通的气xue越多,那么身体的强度自然也就越大。但还是按照普通修行的道理,除非全身开了三十六处以上的气xue才能修行,那么方解现在最多还是只能勉强算是一个普通人。 只有分布在四肢和胸腹内的特定的三十六处气xue打开,这样才能让内劲顺畅运行。强化人的躯体,让内劲在体内形成循环。 可这些和方解没有任何关系,他开的气xue只有十一处,而且都是孤立的,之间互不连通。 “没有!” 丘余看了一会儿之后确定道:“开了十一处气xue中,都找不到一点内劲的存在。他现在之所以能达到修行者的体质,甚至高过一般修行者的体质,是因为他的肌rou很强,他的力量全部来源于肌rou而不是内劲。” “靠自身的肌rou就能拥有媲美修行者的力量?” 周院长沉思了一会儿后又问:“这十一处气xue分布在什么地方?” “两臂各有三处,两腿各有两处……” “还有一处呢?” “在……” 丘余的脸忽然红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在两腿之间那个地方……” “啊?” 周院长吃了一惊,忍不住走过去盯着方解某处看了看。当看到裤子里那隐隐可见的硕大轮廓,周院长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道:“从来没见过有人还能在这个地方开一处气xue的,难不成那个东西也能发挥内劲?” 丘余红着脸提醒道:“他没有内劲。” “对哦……那这只能算是天赋异禀了吧……妈的,好鸡肋的天赋异禀!” 周院长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但不知为什么语气中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嫉妒。 方解脸一红,但却格外的骄傲:“谁说这是鸡肋的天赋异禀?如果你做个民意调查,问问男人们最想要得到什么强大的异能,你看有多少人会选择这里强大?只怕绝不会低于一半,甚至超过七八成!” “俗!” 周院长微怒道:“俗不可耐!” 方解辩论道:“有用处的天赋异禀,就不算鸡肋。能带给人类幸福生活的天赋异禀,更不是鸡肋!” 丘余尴尬的转身,不再去看方解。周院长气的捋着胡子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瞪着方解。 而某人,觉得自己今天真正义。 无论如何,这种好事只要是个男人就想获得不是吗?管他什么鸡肋不鸡肋,老子很强很大很粗暴,就得骄傲! …… 演武院后山。 瀑布下。 方解结束了上午的被研究之后,又被绝对有报复心理的丘余带到了这里。他敢跟任何人打赌,丘余让他继续去瀑布下面抵抗落水的巨大压力绝对是因为上午自己那义正词严的辩护。 所以为了不能示弱,方解再次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反正对于这个有白眼的女教授来说,自己穿不穿衣服真没有什么区别。方解丝毫也不怀疑,别说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就算他穿一层铁板,也挡不住那双白眼。 丘余发现自己对这个无赖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转身不去看他。 上次站在瀑布下陷入感悟中的方解想到了很多事,比如他的红眸比如他的昏迷。但这次方解没有再去想这些东西,他只想认认真真的感受自己的身体。 水流从山顶砸落,就如同连绵不尽的拳头狠狠的轰击在他身上。这种强度的打击,相当于一个不知疲倦的好陪练。而方解,则在这无尽的拳头中体会着自身的变化。当他静下心的时候,随即感觉到了身体的微妙反应。 只是因为水流是不间断落下来的,这种感觉到的反应很快就消失不见又或是没有消失却无法再感知。为了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反应,方解向后退了一步,大部分身子让开水流,只伸出手臂去感受瀑布的冲击。而避开了大部分水流之后,身上自然难免还有激荡起来的水珠砸中。 而方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偶尔击中在他身上的水珠,力度虽然不及水流直接冲刷。但却有了间断,这样方解就能集中精神去感觉被水珠打中的地方做出反应。但想象中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实际cao作起来,要想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太难了。 丘余转身看着远处的一丛野花怔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方解那边已经许久没有声响,她随即转身看了一眼,于是看到了那个光着屁股的少年郎闭着眼伸着手似乎石化了一样,站在瀑布下一动不动。 丘余很快就明白了方解的用意,眼神中忍不住溢出来些许欣赏。这个少年的法子虽然笨了些,但能被他察觉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丘余忘记了那具成熟男性躯体,感兴趣的只是那个少年会在多久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幸好,方解没让她等更久。 半个时辰之后,方解缓缓的睁开眼后嘘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如果将水流和水珠视作对他身体的攻击的话,那么每一滴睡落在他身体上的时候,方解的肌rou就会迅速自主的做出应对。因为水流是持续不断的冲刷,肌rou的反应也就保持不变。正因为这样,方解反而很难察觉不同。而水珠是一下一下的击中,虽然这感觉稍纵即逝,但次数多了之后,方解还是体会到了自己肌rou的变化。 每一滴水落在身上,相应的地方肌rou就会迅速的变硬。因为受力点太小,要想感知到这细微的变化确实很难。 只有将注意力足够的集中,才能察觉到。 方解明白了这一点后,做出的判断就是自己的肌rou能对外来的力量自主的做出反应,相对应的那部分躯体迅速变硬,抵挡住外部力量的冲击。而这种反应现在还很微弱,所以抵消水珠落下的力度能做到防御于外,而若是换做重击,虽然也能抵消一部分力量但绝对做不到全部消除干净。 方解惊喜的想到,如果自己的身体持续成长,那么将来是不是就能无视敌人的攻击? 想到这一点,方解立刻就转身想去询问丘余。而在他转身的时候才惊醒自己没穿衣服,他俯身将丢在一边已经湿漉漉的院服迅速的穿戴好,然后在大石头上纵跃着到了岸边。 “先生。” 方解看到丘余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能不能问您一件事。” “你说。” 丘余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等待着方解的问题。 “这世间有没有一种体质,可以做到刀枪不入?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而不是存在于理想之中的东西。” “有。” “是谁?” “据说……” 丘余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有些异样地说道:“据说,佛宗大雪山大轮寺里有三千金身僧兵,便能刀枪不入。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天生如此的体质,还是靠什么修炼法门做到的事。还有……那天擒住你的那个老僧,他就修炼成了佛宗的金刚不坏,莫说寻常刀剑,便是有大修为之力高手的飞剑也不能伤他分毫。” “啊?” 方解愣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恼火道:“怎么都是佛宗之人才会的本事?咱们大隋的修行者,有没有人能做到?” “有……罗耀。” 丘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事,你还是应该去问周院长。对于佛宗之人的了解,我知道的不多。还有一个人你可以去问问,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不过,现在你找不到他。” “谁?” “那天你见过,围攻那个佛宗老僧的时候,有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老者,他对佛宗金身的了解也比我要多得多……因为……十一年前,他曾经和那些佛宗的金身僧兵交过手。” “他在哪儿?” 方解问。 “应该是去追那个老僧了,还有当日救下你的那个村姑也一同去了。” 方解一怔,这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只见了一面就匆匆而别。原来,她和那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老者去追那个老秃驴了。既然老板娘有那样的实力,方解忍不住想到,那么自己以前对她是不是低估了? 那么,她是不是也了解佛宗的人和事?不然为什么,她也要一块追下去? 方解骤然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人许多事,在樊固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也不能发现,老板娘和苏屠狗都是高手,而且有可能和佛宗的人交过手?许多秘密,原来在樊固的时候就可以找到人解答。 第0153章 演武院的风格 天气再热,但在长安城北面的那片大山里还是能轻易找到清凉。山林很密集,也偶尔能寻到山泉水,但在这片大山里却连一只动物都见不到。有人说那山里早就没了灵气,所以动物全都跑了。还有人说因为兴建长安城改变了龙脉,所以这山看起来郁郁葱葱其实早就死了。 说什么的都有,但这山中没有动物是不争的事实。 但这里植物很繁盛,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所以要说这里是一座死山,显然又说不过去。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甚至不止一位大隋皇帝派人探查,却找不到没有动物的缘故,但这山也没有如许多人信誓旦旦预言的那样,不久就会变成一座光秃秃的大坟包。当然,衍生出来的另一个传说也就不攻自破。 曾经有许多版本的流言,但最让人心悸的绝对是那个山秃之日大隋亡的传说。当然这样的传说肯定离不开以为世外高人,有人说那是一位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有人说是一位白衣飘飘的仙女,冰肌玉骨。还有人说这话是佛宗一个头陀说的,面目凶恶。 不管是谁说,但话还是这句话。 大意就是当某一天这大山变成光秃秃的大坟包,那么大隋的江山也就到了尽头。可这又和那个半月环抱长安不倒的预言相悖,相比来说,大隋的百姓自然更愿意相信后者。只要这山还在,长安城就在。 大山中的寂静被脚步踩着落叶的声音打破,三男一女四个人出现在这座常年不见人迹的大山中。山中没有路,踩在厚厚的落叶上面的感觉如同踩着厚厚的绒毯走路。很舒服,但穿行在树林中的四个人脸色却都很凝重。 脚步声此起彼伏,在这样安静幽深的林子行走竟然有一种在阴间穿行的错觉。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穿布衣长袍书生模样的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剩下的三个人与他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三个月鱼贯而行,每一步都踩在前人的脚印上。看起来,四个人一路走过来竟是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 走在最前面的布衣书生忽然皱了皱眉,然后将脚步加快了几分。后面的人随即加速跟上,走在第二位的是一个身穿蓝布碎花长裙的村姑,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在他后面的是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老者,不时看一眼自己前面的少妇眼神有些复杂。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一身锦衣,配玉带,显然身份不低。看他面容十分清秀,眉毛很细,眼睛很大。下颌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稍微尖了些,可看着却很顺眼。嘴巴很小,唇很红。这样一个偏偏锦衣佳公子,和另外三个人走在一起显得有些不搭调。 第一个是位布衣书生,第二个是位村姑,第三个像是个财主,最后这个年轻公子,和他们三个在一起怎么都显得有些违和感。 走在最前面的布衣书生正是卓布衣,但打了个手势之后加快了脚步。后面的人不在顺着他的脚印行走,而是扇面形散开往前面包抄了过去。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即便行走在松软的落叶上,可他们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那些已经腐烂的落叶,被他们的脚踩过之后没有一点改变。 看起来,还是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出现在他们四个人面前的是一片空地,一块岩石旁边有一堆已经熄灭的木炭。卓布衣蹲下来感受了一下木炭的温度,随即摇了摇头道:“已经离开最少半日了。” “我很好奇。” 走在最后的锦衣公子微微皱眉道:“为什么他们不选择能尽快逃离的路线,为什么非得进入这座大山?毫无疑问,在这里逃走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 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老者正是离难,他对那锦衣公子态度似乎很尊敬,说话的时候微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回答道:“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急着逃走。” 卓布衣点了点头道:“如果他们急着走,那么说明朝廷准备对西北动兵的事他们还不知道,但如果像现在这样故意拖延着,估摸着应该已经打探清楚了。也就是说……最起码还有第三个人走了另外一条路,将消息带了回去,而进山的人不过是为他拖延时间的。” “不一定是人,鹤唳道人往西追了出去没发现一点痕迹。如果是人,瞒不住他的天生神目。” 离难说道。 “不对。” 身穿蓝布碎花布裙的老板娘蹲下来在那块岩石边仔细看了看,然后捏起一些泥土闻了闻道:“这边也不是两个人,虽然一路上留下的是两个人的痕迹,但我敢肯定,往这边逃走的应该是三个人。” “你说是,就必然是了。” 离难说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老板娘的眼神中总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老板娘却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好感,起身走到卓布衣身边说道:“有一个人脚步很虚浮,不是重伤了的那个年轻僧人留下的,就是还有一个武艺一般甚至不会修行的人和他们在一起。” “会是谁?” 锦衣公子问道。 “找到他们你就知道了。” 老板娘对这个锦衣公子似乎也没什么好感,冷冷的回答了一句后再次向前。那个锦衣公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忍着没有发作。离难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她曾经和忠亲王一同西行。” 听到这句话,被离难称为殿下的锦衣公子神色微微一变。再看向老板娘的时候,眼神里都是尊敬。 就在这个时候,卓布衣神色忽然一变:“后面来了人,行动很快!” …… 方解在演武院最初的几天生活平淡无奇,每日上午听演武院的教授们讲演兵法,读书写字,下午就会被丘余带到那个瀑布下承受折磨。当然,偶尔还会被周院长叫走,在一间密室里对他的身体展开研究。 因为方解很少和其他学生在一起,所以关于他很傲慢的传言在演武院里开始流传。而在傲慢的后面,人们往往会再加上三个字。 傲慢的废物。 在其他学生看来,方解现在的实力虽然不俗。但他不能修行,早晚会被其他可以修行的学生慢慢超越。修行是无止境的,而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再好也终究只是一具rou体固定不变。所以最初学生们对方解的敬佩,慢慢的转变为轻视。 大部分人都以为,方解现在虽然很强。但用不了三年,本来就比他或许还要强一些的虞啸,裴初行,谢扶摇等人说不定就能把他甩开几条街。 方解对这样的言论就当做一阵风,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每日来往的还是那几个朋友,张狂,莫洗刀,谢扶摇。偶尔和虞啸裴初行他们两个喝一顿酒,当然他是肯定不会主动请客的。 在进入演武院的第六天,上午的课程是由教授墨万物来讲演如何使用斥候。行军打仗,斥候是必不可少的。而斥候往往是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最棒的士兵,由他们负责为大军探察敌情地势路况,甚至包括刺杀敌军主帅。 方解和张狂都是斥候出身,所以在墨万物说今天要讲的是如何配备安排斥候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有些默契。 “一个优秀的斥候,有时候起到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一支军队的将军。主帅是军队的头脑,将军则是军队的两臂。头脑想到哪儿,双臂就打到哪儿。而斥候,则是主帅的眼睛。一个斥候的成功,可以导致军队的胜利。同样道理,一个斥候的失败,有可能影响主帅的判断从而导致整场战争的失败。” “教授!” 墨万物讲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学生举起手语气有些轻佻地说道:“您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斥候如果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斥候队伍的最高级别不过是校尉?从六品,这也太低了些吧?” “你叫什么名字?” 墨万物问。 “楚州刘爽。” 那学生站起来抱拳道:“家父是楚州郡郡守刘安。” “我没问你爹是谁。” 墨万物语气平淡的回了一句,然后缓步走到刘爽身边问道:“你觉着我之前说的有些言过其实?” “学生只是以为,斥候固然重要,但先生将其说为一个统兵元帅的眼睛,似乎也太过了些。为帅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明察是非,眼界宽广,又岂是仅仅靠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而做出判断的?据我所知,太宗皇帝年间的大将军李啸,平定江南的时候有一次陷入南军围困,以区区三千兵力大破南军七万,这和斥候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你是楚州人?” “是!” “楚州也在江南啊……李啸是北方人。” 墨万物淡淡地说了一句。 “先生此言何意?” 刘爽脸一红,忍不住微怒问道。 墨万物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李啸是北方人,怎么了?另外……我问你,李啸以三千破千万确实辉煌。但如果他早有安排斥候探查敌情,可会落入南军的埋伏之中?你又可知,那三千大隋最精锐的劲卒,等待援军到来突破重围之后,只剩下二十六个人?就算李啸破了敌军,这一仗所有人都说他打的漂亮,但就因为他没有提前探知敌情而损失了三千精锐,我便看不起他。三千大隋精锐,用区区几万南军残兵就换了去,值?” “先生是说,您比李大将军要强?” 刘爽怒问。 墨万物没理他,而是继续说道:“也正因为此战,李啸上书朝廷请罪。太宗陛下念及他功高而没有责罚,但李啸自此之后不敢不重视斥候。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惨事发生,他从大内侍卫处请来不少高手训练士卒,组建了大隋第一支纯粹的斥候队伍。而在此之前,打探军情都是将军和主帅随意指派一支人马去做。这些事……你可知道?” 最后这句,他是问刘爽。 “我只知道,先生对李大将军不敬!” 墨万物冷哼一声道:“嘴里挂着尊敬就是尊敬?莫说李啸不是神灵,即便是难道就不能被后人指摘过错?我不敢说比李啸强,但我说他错的地方就是错的。而你若是觉得我说错了,那你可以不听但不许反驳。” “为什么先生可以指摘李大将军过错,我们就不能指摘先生过错?” 刘爽怒问。 “因为李啸已经死了,我说他错他也不会因为不高兴而从地下爬出来打我一顿。但我还活着,如果你质疑我讲的东西我不高兴的话可以随时打你打到你妈都认不出来。明白了?” “我……不服!” 刘爽道:“演武院的教授,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 “因为这里是演武院,教授说什么都是对的。” 墨万物道:“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人都觉得他说得不错,觉得我说的错了。那么这样好了,明天你们所有认为刘爽没错的就和他组队。我带剩下的学生为另一队,当然,我带的人数只是你们的五分之一。斥候的作用有多大,打过试试。” 方解抿着嘴笑,发现自己很喜欢演武院的风格啊。 第0154章 目标是那座山 方解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没有再出门,关上窗子在屋子里练了几趟一式刀。依然是先练右手再练左手,虽然这样的准备在演武院的考试上没有用到,但方解谨慎的性格使然,他总觉得这左手一式刀隐藏好,早晚有一天能救自己的命。这种感觉或许只是对自己前途的担忧导致,但多做准备绝不是坏事。 老瘸子年轻时候赖以成名的一式刀风格狠辣,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显然已经不适合再用。而事实上,方解的性格里有些懦弱的东西存在。这一式刀练的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那份潜藏的懦弱正在逐渐消失。 人总是在不停的改变,方解在樊固的时候还坚持不杀人。 可才走出樊固城,就不得不开始杀人。 他的思想也从一个纯粹的前世现代人开始转变,这种对环境的适应可以说是进步。无论任何人,从一个和平且安定法治的世界忽然到了另一个有时候不得不杀人且杀人之后没有任何罪责的世界,都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过来。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么他在前世必然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方解这个转变用了很长的时间,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杀人有所抵触。 老瘸子给他的残刀太短,确切地说这是一柄被人斩断的刀。刀身只剩下原来的一小半,端口处很平整应该是被什么利器斩断的。方解试过,这柄残刀很坚硬也很锋利。大隋精工打造的制式横刀已经很不错,但这柄残刀却能轻易削断。 所以方解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将老瘸子当年的兵器斩断的? 残刀虽然很短,但却恰好将一式刀近身狠辣的招式发挥的更好。而方解的体质,决定了他与人对敌必然是要近身而战的。只有可以修行的人,甚至是只有修为很高的人才能御剑。比如那个穿宝蓝色长袍的老者,他的剑有形也无形。 方解练刀,只求一个快字。诡,是一式刀的精髓所在。快,是一式刀的法门所在。只有将诡和快这两个字都做到,一式刀的威力才会彰显出来。 练刀之后,出了一身汗的方解盘膝在床头坐下来。闭上眼,开始感觉自己的肌rou。他对于现在所知的肌rou可以被动防御的潜力显然不满意,他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喜欢被动的人。后发制敌,方解没这个实力。 如果可以随意控制肌rou,那么才算将是这具强大身体的潜能发挥出来一部分。盘膝闭目的方解,试着用冥想的方式来控制肌rou。但说起来容易,要集中所有的精神没有一丝杂念又岂是容易事? 越是方解这样谨慎小心的人,其实心越不容易宁静。 他试着让自己做到,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时候肌rou也能做出反应。想法很简单,可实施起来难如登天。 他开始是想,靠冥想来达到控制肌rou。比如水珠落在他身体某处,那么相应的地方肌rou就会变硬阻挡外力。这是被动,而方解想要的主动是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也可以让肌rou发生变化。 但他失败了。 整整冥想了一个时辰,他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