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争霸天下在线阅读 - 第1节

第1节

上,这才悄悄的舒了口气。他看不起蒙元人,视其为蛮子。他以为蒙元人不敢出涅槃城,但他错了,满都狼非但出了城,而且带来了所有人马。

    两千骑兵。

    “他们竟然放弃了涅槃城?”

    赵森不解道:“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勇气,当初何不直接将人马驻扎在青峡西口?这样的话,咱们现在只怕还在血战之中,未见得能冲的过来。峡谷虽然并不太狭窄,但用两千人马堵住的话,想要攻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对啊。”

    潘美同样疑惑:“为什么?”

    “因为他想吃掉咱们。”

    李孝宗语气凝重地说道:“我之前说过,咱们隋人骄傲,蒙元人也一样骄傲。我知道满都狼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是故意放咱们穿过峡谷的。他在等着这第一战,然后带着他的骑兵击败咱们,用第一战来为蒙元人提升士气。”

    “这才是自大!”

    潘美微怒道:“目中无人的满都狼,以为靠着那两千骑兵就能打赢咱们五千精兵?”

    李孝宗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都是忧虑:“有些不对劲……传令下去,那两百骑兵全都派出去,往后面五里一直到青峡谷口来回巡视,一旦发现有敌骑立刻传讯!”

    “将军担心蒙元人抄咱们的后路?”

    赵森问。

    李孝宗嗯了一声,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道:“无论如何,这是第一战,咱们都不能丢了大隋的脸面,丢了陛下的脸面。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守住峡谷。潘美,你带一个折冲营立刻后撤,返回谷口驻防。咱们为了给大军留出布阵的地方出峡谷五里,这五里就是咱们最大的破绽。”

    “还没开战,将军就让我后撤?”

    潘美不满道:“打都没有打过,将军就派兵后撤已经坠了咱们大隋军人的威风。我以为……”

    “你不用以为!”

    李孝宗扭头看着潘美的眼睛冷声道:“你可还记得大隋军律,我乃是主将,我的命令你除了服从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我……”

    潘美一怔,随即恼火的抱拳道:“属下遵命!”

    赵森从后面拉了他一下使了个眼神,让他不要争执。潘美狠狠的跺了跺脚,扭头去点人马。

    “年轻气盛是难免的。”

    赵森对李孝宗笑了笑道:“将军也别在意,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这一战至关重要,将军的决断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在于。”

    李孝宗微叹道:“许多人都把战争看的太简单了。”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蒙元那骑兵队伍中忽然分出一队大约十几骑人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李孝宗下令弓箭手不要放箭,放那些骑兵过来。不多时,满都旗骑兵在阵前三十米左右停住,为首的十夫长用汉人的语言大声喊道:“哪一个是领兵的将军,我家满都狼大人要与你说话!”

    “大胆!”

    阵前的大隋旅率怒道:“再不后退,立斩不赦!”

    李孝宗催马向前,到了阵前勒住战马,示意手下士兵不要动手,他抬起头对着不远处那满都旗骑兵道:“我是大隋牙将李孝宗,叫满都狼出来吧。”

    这话一说完,那十几骑人马分开,从后面有一身穿铁甲的骑士缓步而出。蒙元盛产战马但几乎没有矿产,所以铁器非常珍贵。只有级别很高的将军,才能身穿铁甲。哪怕是千夫长,也只能身穿皮甲。

    那人催马到了前面,用大隋的礼节对李孝宗抱拳道:“我就是涅槃城守将满都狼,久仰李将军之名。”

    “满都将军。”

    李孝宗也抱拳还礼。

    “李将军,突然带兵闯进我蒙元领土,是不是要给我一个理由?”

    满都狼问。

    李孝宗朗声道:“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就在一年之前,你蒙元骑兵夜袭樊固,屠杀我数千百姓,这一笔血债总是要还的。今日李某带兵前来,就是想让满都将军还我这债。若是将军愿意拿出三千颗人头的话,李某立刻退兵。”

    “都说隋人无耻,果然如此。”

    三十岁左右年纪,络腮胡须,身材魁梧的满都狼冷笑道:“我蒙元之人遵守大汗与你们皇帝定下的盟约,不曾有一个军人越过边界。你说我们的人血洗了樊固,可有证据?信口开河骗小孩子的话,不说也罢。我若是说你们隋人屠了我涅槃城,是不是我也能带兵过青峡直逼樊固?”

    “当然可以。”

    李孝宗微笑道:“但现在是我来讨债。”

    “即便要开战,你们隋人难道不应该先下战书吗!”

    满都狼大声道:“你们隋人号称礼仪之邦,难道只会偷袭的勾当?”

    “战书?”

    李孝宗摇头道:“我只是来讨债的,何必要什么战书?”

    满都狼冷笑道:“你们隋人总是说要师出有名,师出无名的话随意开战,你们国家的百姓难道会答应?要知道这次你们面对的可不是商国那样的孱弱小国,而是世间最强大的蒙元帝国!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只怕你们的百姓也不会答应吧。”

    “理由我已经说了。”

    李孝宗道:“你们杀我樊固三千百姓士兵,我大隋皇帝陛下已经昭告天下。你猜……百姓们会如何?”

    满都狼叹道:“原来……你之前那谎话不是要说给我听的,而是你们的皇帝说给他的子民听的。因为谎言而挑起战争,你们输定了。”

    李孝宗笑道:“胜负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说完这句,扭头对赵森说道:“快派人去告诉潘美,满都狼在这拖延时间必然有多图谋,让他死守峡谷!”

    就在这时,军阵后面,峡谷方向忽然隐隐有喊杀声传来,让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跳的快了起来。

    “很吃惊?”

    满都狼哈哈大笑道:“都说你们隋人诡计多端,我看也不过都是自大狂妄的白痴!你们后路已经断了,投降……我也不会放你一条生路。”

    第0179章 初锋(下)

    军阵后面扬起的尘烟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李孝宗的心里猛的紧了一下。从满都狼带着两千满都旗骑兵迎面而来开始,李孝宗心中就开始不安。他和满都狼做了三年的对手,他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情,所以他在发现不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潘美带着一个折冲营的人马迅速后撤守住青峡,但……还是晚了。

    一个合格的将军,从后面扬起的烟尘就能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数量。李孝宗不用派斥候去打探消息就能猜测到,潘美那一个折冲营的人马此时只怕已经陷入了围困之中。再加上潘美那个高傲的性子,回撤的时候未必会依然保持着队形,骤然遇袭之下,那一个折冲营还能不能保住实在令人担忧。

    “赵森,你带一个折冲营立刻回去支援潘美,你自己看情况拿捏战术。若是潘美可救,那就一定要救他出来,若是潘美深陷难以救援,你立刻带人撕开口子,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峡谷畅通!”

    “将军!”

    赵森急切道:“若我再带走一个折冲营,你就只剩下两个折冲营的兵力。两千四百步兵……满都狼有两千精锐骑兵,我怕……”

    “你没时间担心我。”

    李孝宗冷声道:“我说过,既然今天我是你们的主将,那么我的任何命令你们就只有服从这一个选择,而且你应该明白,相对于为后续大队人马打开通道而言,我这边微不足道。”

    “喏!”

    看着李孝宗坚定决绝的面容,赵森知道自己无法撼动这位年轻将领的决心。虽然李孝宗带兵出峡谷已经足够谨慎了,但还是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按照大隋皇帝陛下颁布的十二军令,若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去揪住不放,这已经是死罪。

    他不是很了解这个年轻的将领,只知道他是陇右李家的人,是大将军李远山的侄子,当年在演武院的时候周院长甚至不止一次赞许过他。当然,他也知道李孝宗是战前刚刚被起复使用的人,之前险些断了前程和性命。

    本来对这样年少有名的将领,赵森心里没什么敬意。但是今天,李孝宗脸上的决然让他由衷的生出一股敬佩。

    “将军保重!”

    赵森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等下!”

    李孝宗将其叫住吩咐道:“吹角,将散出去的那二百骑兵收拢回来,若是潘美不可救援,你用这二百骑兵撕开一条口子杀出去。”

    “咱们只有这二百骑兵,还是留着支援将军的好!”

    赵森大声道。

    “是啊……”

    李孝宗叹道:“咱们只有二百骑兵,宝贝的不得了。但这是战场,正因为那二百骑兵金贵,所以才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去吧……无论我这边战局如何,你不许回头支援,即便我战死在这里,也不用你来收尸。青峡……才是你的阵地。”

    “喏!”

    赵森大声喊了一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大步离去。带走了一个折冲营之后,李孝宗手里的人马越发的单薄起来。而对面的满都狼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孝宗再次分兵。

    “塔勒!”

    见隋军后队一支人马分出去之后,满都狼微笑着下令道:“给你三个百人队,你敢不敢去把隋人的军阵从中间撕开!”

    叫塔勒的是个身材极魁梧彪悍的草原汉子,有着草原人典型的络腮胡须,浓眉怒目,说话的声音犹如钟鸣。

    “怎么不敢,将军若是肯赏我一个北辽地的美人儿,我敢带三百骑杀到樊固去!”

    “哈哈!”

    满都狼大笑道:“若是你生擒了李孝宗,我赏你两个北辽地的美人儿,再加一匹北辽人的寒骑!”

    “多谢将军!”

    塔勒嘿嘿笑了笑,丝毫也不把对面那两千多大隋精兵放在眼里。

    “孩儿们,跟我去杀人!”

    他大吼了一声,摘下后背缚着的狼牙棒催马冲出。三百满都旗骑兵跟在他身后,嗷嗷的叫着向前疾冲。看起来,就如同三百只看到了猎物的饿狼一样。蒙元骑兵的速度奇快无比,每一个人都是御马的好手。他们甚至可以轻易驾驭没有配备马鞍和脚蹬的野马,就如同南人驾驶舟船一样自然。

    三百骑兵以塔勒为箭头,组成了一个看起来极锋利的锥形阵冲向大隋军阵。

    这是一百多年来,蒙元人和大隋人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这一场交锋的规模并不大,但意义深远。不管是满都狼还是李孝宗,都知道这第一战的意义如何。谁得胜,谁将占领先机。

    如果蒙元人将穿过峡谷的五千隋军尽数屠灭,那么大隋军人的骄傲将会被狠狠的砸开一个缺口。

    “百战不败?”

    满都狼看着对面那飘扬的烈红色的大隋战旗,嘴角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我今日破的就是你们那百战不败的虚名!”

    ……

    “张震,崔敏来。”

    李孝宗大声下令道:“你们两个护住两翼,没有我的军令不许擅动。哪怕蒙元的骑兵冲进中军,没听到号角声也不许你们救援!”

    “喏!”

    另外两个牙将张震和崔敏来同时应了一声,返身回到两翼主持战阵。

    “弓箭手!”

    李孝宗催马向前,到了战阵前面亲自指挥。

    “射标箭!”

    随着李孝宗的命令,站在最前面的一排弓箭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殊的羽箭。这羽箭通体被漆成了鲜艳的红色,比一般羽箭要粗一些。号令之后,第一排的弓箭手立刻将这支特殊的羽箭搭在弓弦上,百余人动作整齐划一的将箭射了出去。他们这支箭射的仰角很高,射出的羽箭是他们手里硬弓射程的极限。

    百余支红色的羽箭齐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纷纷落地。大约在两百三十步以外,地面上多出来一条红线。这种羽箭,被称为标箭。作用是让弓箭手清楚的知道敌人在什么时候进入射程。

    当塔勒那三百骑兵的马蹄跃过标箭组成的红线,李孝宗猛的举起令旗。

    “第一轮,抛射,放箭!”

    超过三百名弓箭手立刻将硬弓扬起,换上了造价不菲的破甲锥。这种羽箭,可以轻易的撕开轻薄的铁甲。除非敌人身披几层厚厚的皮甲,或是身穿造价昂贵的链甲,否则挡不住破甲锥的射杀。

    第一轮羽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三百多支羽箭犹如半空落下的冰雹一样狠狠地砸进了满都旗骑兵的阵列中。第一轮的抛射属于覆盖性打击,没有什么精准性可言。但这种打击因为覆盖面很大,且羽箭是从半空总落下,很难防御。对于步兵的集团性冲锋来说,防御一方的弓箭手抛射杀伤力极大。但对于极速向前的轻骑兵,抛射的杀伤力要大打折扣。

    羽箭砸进满都旗骑兵的人群中,立刻就有二三十名骑兵被射翻落马。塔勒挥舞着狼牙棒接连砸落两支羽箭,眸子里的野性越来越浓烈。以狼牙棒这样沉重的兵器砸落羽箭显然不适合,但他两臂极有力,那普通人难以舞动的狼牙棒在他手里如一根竹竿般轻灵。

    “杀!”

    塔勒大吼一声,后面的满都旗骑兵整齐的发出一声咆哮。

    “呼哈!”

    呼哈,是蒙元骑兵冲锋的口号。与大隋军队冲锋时候高呼向前,差不多是一样的意思。

    “第二轮,平射,放!”

    李孝宗再次发出命令,三百多名弓箭手将硬弓放下来一些,微微上扬,羽箭顷刻间激射了出去。第二声命令才下完,李孝宗立刻挥舞令旗道:“第三轮,攒射,放!”

    弓箭手将视线全都盯在敌人最前面那些骑兵身上,第三轮三百多支羽箭极密集的射了出去。攒射的羽箭犹如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的撞向迎面而来的满都旗骑兵。塔勒将狼牙棒在自己身前舞动,连续拨开了三四支羽箭,但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空当,一支羽箭狠狠地撕开他的皮甲后钻进了他的肩膀里。

    疼痛让这个魁梧的草原汉子更加的暴戾,他也不去理会那在肩膀上打着颤的羽箭,催动战马笔直的撞向大隋军阵。

    “弓箭手后撤!”

    李孝宗大声下令道:“巨盾手向前,长槊手列阵!”

    大约一百名手持人高巨盾的士兵迅速的接替弓箭手冲到了最前面,随着指挥的校尉一声令下,一百面巨盾重重地戳在地上,就好像土地上忽然冒出来一面墙一样。后面的长槊手冲到巨盾后面,将长槊架在巨盾上,槊锋上扬。

    训练有素的大隋右骁卫战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变阵。顷刻间,军阵就变成了一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轰的一声!

    满都旗的骑兵狠狠的撞击在巨盾上,半蹲在地上用肩膀扛着巨盾的士兵被撞翻,又被紧跟着上来的战马踏住,哀嚎声立刻就响了起来。但,踩死了他们的满都旗骑兵也被对面扬起的长槊戳死,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骑兵将盾阵撞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就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也付出了他们的生命。

    “杀穿隋人的军阵,砍倒他们的将旗!”

    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泡透了的塔勒一棒砸烂了一个大隋士兵的脑袋,皮盔被砸的瘪了下去,鲜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混在一起迸发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碎骨。这个大隋士兵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紧跟着被塔勒的战马踩碎了肋骨。

    塔勒带着还剩下的大概二百名骑兵刀子一样撕开了大隋的盾阵,却深陷在槊阵中难以自拔。密集如林的长槊让骑兵如坠泥潭,根本无法将轻骑的速度优势发挥出来。

    塔勒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隋人交战,但却不是第一次杀人。他曾经带兵屠杀过几次草原上的其他部族,那些不尊满都旗旗主号令的小部族下场只有死。他武力过人,在满都旗是有名的勇士。

    但是今天,这个勇士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根本就使不出来。

    那些可恶的隋人,他们的槊阵就好像是骑兵天生的克星!来去如风的骑兵一旦陷进去,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骑士简直就成了那些长槊手的靶子。

    塔勒不停地挥舞着狼牙棒,接连砸死了四个隋人的长槊手。可他的战马,却只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一棒扫开面前隋军士兵的时候,两条长槊从左侧刺过来,噗的一声,将他的战马肚子狠狠的刨开,槊锋抽出来的时候,战马的内脏混合着粘稠腥臭的血液呼啦一下子掉了出来。

    战马发出一声哀鸣后缓缓的倒了下去,塔勒身子不稳也随之栽倒。

    还没等他站起来,一条长槊狠狠的戳向他的胸口。他猛的一滚让开槊锋,小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塔勒啊地叫了一声,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被一条长槊刺穿钉在了地上。他想要舞动狼牙棒将那该死的长槊砸断,手臂才扬起来就被第二条长槊戳中,下一秒,第三条长槊戳进了他的小腹中,再下一秒,第四条长槊戳进了他的心口。

    五六个大隋长槊手,围着这个倒地的高大的草原汉子,不断的举起长槊,然后狠狠的戳下来。

    片刻之后……哪里还能看得出来那汉子的面目?

    内脏的腥味和粪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第0180章 这就是战争

    三百满都旗骑兵虽然冲进了隋军的中军,彪悍的骑兵却如蛟龙深陷泥潭般失去了锐利。在隋军密集如林的槊阵中,轻骑兵的速度优势荡然无存。一旦骑兵无法冲起来,那么高坐在马背的骑兵简直和长槊手平日里训练时候刺的草把子没有多大区别。

    塔勒足够勇武,他的狼牙棒也足够沉重。从冲进隋军阵列到战死,他至少将十几个隋军士兵送进了阴曹地府。以他的武艺,在未来即将展开的大战中本来应该有更加耀眼的成绩。但是……他却如此轻易简单的被隋人的军阵吞噬。

    他死在自大,敌人军阵的强大反倒不是杀死他的主要缘故。

    这是一百多年来世间两个最强大的帝国第一次战争,纵横西方世界的蒙元骑兵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遇到敢于反抗他们的人。换句话说……蒙元人对于战争的陌生比隋人更大。蒙元骑兵所到之处,没有人敢不低下头颅。虽然塔勒以前杀过不少人,可那是屠杀根本不是厮杀。长久以来,没人敢反抗让他们养成了极高傲自大的性格。

    在他们看来,那些连战马都没有的隋人,就好像那些弱小的部族一样,只要骑兵冲过去他们就会跪地投降。塔勒看那些隋人,就好像一个强横习惯了的奴隶主看待卑微丑陋的奴隶一样。但毫无疑问的是,隋人可不是他手下那些唯唯诺诺的牧奴。

    三百精骑,没能冲进隋军中军十步。

    远处的满都狼微微皱眉,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战马……隋人也能有这样的战力。”

    他轻叹了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幸好,勇敢的塔勒和他的三百骑兵,用他们的生命为我探明了隋军的战术。他虽然死了,但还是立下了大功。你们帮我记着,回去之后杀两个北辽地的女人和一匹寒骑为踏勒殉葬。”

    他的亲兵立刻应了一声。

    “隋人使用的兵器都很长,咱们的骑兵如果不能像雄鹰那样飞过,一旦被他们纠缠住就会变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可不好……”

    满都狼沉思了一会儿后吩咐道:“折那,特力,你们两个每人带五百骑兵,分别进攻隋军的两翼。记住,不要冲进敌人的军阵,带骑兵在他们的身侧像风一样掠过。然后用狼牙箭招呼他们,让他们领略一下咱们满都旗勇士的箭术!”

    “呼哈!”

    满都狼的两个手下折那和特力领命,分别带着五百骑兵冲出了阵列。

    李孝宗看了看那些战死的敌人,神情严肃。

    看起来,蒙元骑兵的第一次进攻被干净利落的化解。三百彪悍的草原轻骑,连军阵十步都没能冲进。但李孝宗也看到了另一个东西,让他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沉重。三百轻骑踏阵,被槊阵困死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但……隋军损失的人数竟然一点儿也不比蒙元人少,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蒙元骑兵强大的战斗力。

    被困住的骑兵,犹能拼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敌人。

    “向后撤二十步!”

    李孝宗摇动令旗大声吩咐道。

    随着号角声响起,两千余人的军阵快速的向后撤了二十步的距离。这样一来,那些厮杀之后留下的尸体就被让了出来,这些尸体,也能起到阻挡敌人骑兵冲锋的作用。军阵刚刚后撤,对面满都旗的骑兵再次发动了进攻。两支骑兵一左一右冲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冲击隋军的两翼。

    “弓箭手准备!”

    李孝宗挥舞令旗,之前已经后撤的弓箭手再次向前。两翼的士兵迅速的变化阵型,由方阵变为圆阵。盾牌手和长槊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弓箭手撤下来的那一刻,他们就能迅速向前递补。

    这些阵型,是他们平日里训练了无数次的。主将的令旗一动,士兵们几乎不需要考虑,下意识的就能跑动位置,完成变阵。大隋的步兵之所以能在无数次对外战争中取得胜利,和他们变化无穷的阵型有着很大的关系。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大隋的军队都有许多阵型可以使用。

    但是满都旗骑兵第二次的进攻,却让隋人吃尽了苦头。

    敌人,根本没有踏阵的意思。

    一千名骑兵从军阵两翼掠了过去,距离军阵四十步左右,那些如狼一般嗷嗷叫着的满都旗骑兵,在飞驰的同时不停的将狼牙箭倾泻向大隋的军阵。草原骑兵弓马娴熟,他们可以轻易做到仅仅依靠双腿而控制战马。相比于大隋步兵的步弓,草原骑兵的骑弓在射程上要近一些,是用黄杨木打造,而不是大隋步弓那样用复合材料所制。

    黄杨木的骑弓虽然看起来比大隋的步弓要小上最少一号,但射速更快。在七十步的距离内,同时发箭的话,草原骑兵射出三箭的时间使用步弓的大隋步兵最多射出两箭。

    风一样从军阵两侧掠过的骑兵,刀子片rou一样一层一层的将军阵外围的隋军撕下来。密集如雨的狼牙箭飞进隋军阵中,大隋的弓箭手哀嚎着倒了下去。站着不动的隋人成了靶子,而隋人的弓箭手却难以捕捉到飞快而过的敌骑。

    很快,两支骑兵就从军阵两侧掠过,然后在大隋军阵的后方交叉而过,再次用羽箭洗刷着隋人的队伍。

    “将军!”

    一个亲兵急切的对李孝宗喊道:“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满都旗的骑兵全都射翻!”

    李孝宗眉头紧锁,嘴唇几乎都被咬裂。

    而对面,满都狼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中都是得意:“步兵对骑兵,只要不接触……李孝宗,你凭什么赢?”

    ……

    距离狼乳山峡谷不足一里,赵森无力的挥了挥手下达了军令:“从侧翼杀过去,不要再救援潘美!向峡谷冲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蒙元人把峡谷堵住!”

    “喏!”

    士兵们大声应了一声,随即变幻阵型试图撤离战团。潘美被困的太深了,赵森这一个折冲营的兵力无法撕开敌人的包围将其营救出来。自外围,甚至看不到潘美的队伍。这样的重重围困之下,赵森没有一丝把握凭他的一千二百二士兵突破那一层一层的敌人。

    看到外围的隋军试图撤走,大队的蒙元人催马从包围潘美的队伍中分出来追向赵森。

    “我cao他妈!”

    被困在最中间的潘美怒骂了一声,啐了一口带血的涂抹。他看着四下里疯了一样往前冲的敌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虽然撤回来的时候他心里有怨气,但还是保持着一个大隋将军最基本的素质。他的人马成行军队列快速往峡谷赶,眼看着就要冲到峡谷口的时候被四面涌上来的蒙元人围住。

    那不是士兵!

    当潘美看到围上来的是数不清的牧民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在那些牧民中,他甚至还看到了妇女和也就勉强到他肩膀高的半大孩子。这样一群人,就算再多又有什么可怕的?

    但双方一接触之后,潘美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李孝宗在之前提醒过他,草原上民风彪悍。男孩四五岁就敢爬上马背,十来岁就能纵马飞驰弓箭娴熟。而那些皮肤黝黑身体强壮的妇女,挥舞弯刀的时候丝毫也不比男人差。他们嗷嗷的叫着,狼群一样围上来将隋人一层一层的吞掉。

    一个折冲营的大隋右骁卫精兵,被至少上万人的牧民围住。而那些牧民,似乎没有一点儿对死亡的畏惧。虽然他们很彪悍,但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大隋右骁卫精兵。他们可以纵马可以射箭,但他们杀人的技巧无法和大隋的士兵相比。可即便如此,以死两个牧民甚至三四个人拼掉一个大隋士兵为代价,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被血和尸体吓住。

    “敌人分兵了。”

    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面前的发现大声呼喊,他能看得出来那些牧民的队伍后面升腾起烟尘,那是敌人后队离开的迹象。

    “有援军来救咱们!”

    潘美眼神一亮,随即用长槊往那个方向一指道:“锋矢阵,杀出去!”

    剩下的大约五六百名隋军士兵以潘美为箭头,朝着那个围困阵型稍微薄弱一些的地方杀了出去。潘美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听李孝宗的话,不经历真正的战争,无法获得全部的对敌人的了解。

    李孝宗说过,那些牧民拿起弯刀就是士兵。但潘美当时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百姓就是百姓,给他们刀子最多算是乱匪。

    可现在他明白了,当一个国家被敌人的军队入侵的时候,百姓们往往能爆发出与军队同样的战力,甚至更为疯狂。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长槊刺死了多少人,其中有老人,有妇女,有半大的孩子。但他心里没有一点不忍,因为这是战场,对面的都是敌人。如果你因为对方是个孩子而手软,那么那个孩子会毫不犹豫的把弯刀切进你的喉咙。

    为什么还没有和外面的人汇合?

    潘美一槊刺死一个满脸是血的蒙元妇女,那个女人有着水桶一般粗细的腰和丑陋的面容。倒下去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格外的狰狞。潘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这仇恨让他心里猛的一紧。

    如果外面的救兵在往里厮杀,为什么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战旗?

    潘美的心中生出疑问,但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是了……外面的人不是来救自己的,他们的目标是守住青峡,相对来说,自己的性命显得微不足道。

    只能靠自己了。

    潘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槊将迎面而来的牧民戳翻下马。可就在他纵马往前提的时候,他的战马被两个牧民砍断了前蹄。失去了重心的战马向前扑倒,潘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手里的长槊飞了出去,无法触及。

    一个牧民看到敌人的将领落马,吼叫着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双手握着弯刀,狠狠的刺向潘美的胸口。

    “滚开。”

    潘美一脚将那牧民踹飞了出去,然后试图将压在身下的横刀抽出来。可是横刀太长,他躺在地上无法抽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骑马而过的牧民俯身一刀砍在刚刚坐起来的潘美肩膀上。

    血猛的溅出来,惯性将潘美带的向前扑倒。

    那牧民从马背上跳下来,挥舞着弯刀冲向潘美。潘美忍着疼爬起来将横刀抽出,一刀捅进了那牧民的小腹,再一脚将其踹开:“卑贱的蛮子,滚!”

    他大骂着,后背上却被敌人一刀劈开。他再次跌倒,随即被冲过来的牧民压住。一个,两个,三个……五六个牧民叠罗汉一样将潘美挤压在下面。数不清的拳头砸下去,刀子一次一次的刺进去。

    “滚开……你们这些……下贱的……蛮子!”

    断断续续的喊声从下面发出来,最后已经微弱的难以听到。

    当牧民站起来的时候,他们面前这个死透了的敌人已经面目全非。铁甲下,粘稠的血顺着甲胄的缝隙往外淌着。

    牧民们愣了一下,随即再次扑上去,疯狂的将死尸上的铁甲往下扒。

    没人去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没人去理会那不甘的表情。

    第0181章 首殇

    赵森带着人赶回峡谷口的时候,手下那一个折冲营的一千二百名士兵和李孝宗交给他的二百名骑兵,还剩下大约七成左右,步兵损失惨重,骑兵因为没有与敌军直接交锋几乎没有伤亡。所以,当赵森没有让士兵们休息就立刻在峡谷口布置防线的时候,有些无所事事的骑兵们遭受到了让他们良心难安的鄙视。

    “瞧瞧!”

    一个步兵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箭壶一边冷嘲道:“身上的装备加起来快够买下一个清倌人了,可咱们厮杀的时候人家却在闲逛……都是一样的命,人家的就那么金贵。”

    另一个士兵捂了他的嘴,示意那边脸色不好的赵森正往这边看过来。

    “怕什么!”

    讥讽骑兵的士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这一战之后老子能活下来就是奇迹,现在不把该说的都说了,下了地狱被拔了舌头岂不亏的慌?”

    他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刀伤,皱了皱眉后撕下来一条衣襟胡乱的包裹:“出青峡的时候,人家骑马的走在最前面耀武扬威,回撤守青峡的时候人家还是跑在最前面,毫发无损。下辈子投胎自然还是在大隋,但老子宁愿去做一匹马!”

    骑兵校尉赵七脸色极难看,步兵那边讥讽的话语刀子一样戳在他心口。他和所有大隋的骑兵一样,从分到属于自己的那匹战马的时候,心里就充满了骄傲感。正因为战马的匮乏,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成为骑兵的。他们的身手都很好,身材魁梧健壮,他们吃的用的穿的都比步兵要好,就连饷银都是步兵的一倍。

    他们也确实比步兵付出了更多的汗水,步兵在cao练的时候他们也在cao练,步兵在休息的时候他们还在cao练。无论风雨寒暑,他们这些骑兵为了心中那个胜过蒙元轻骑的梦想不停的努力着,可是……到了战场上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带着的这些傲气的骑兵们竟然成了最没用的人。

    他不愤恨那些步兵的讥讽,甚至愤恨的不是敌人。

    紧握着马槊的手微微颤抖着,赵七的眼睛里有一股火在燃烧。

    “校尉!”

    一个骑兵忍受不了步兵的白眼和讽刺,他看着赵七的眼睛大声问道:“难道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袍泽死战?难道咱们风里雨里不停的cao练就只能袖手旁观?”

    “闭嘴!”

    赵七咬着嘴唇说道:“咱们是骑兵,但首先是一个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军令,将军大人的命令没有发下来,你们就都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待着!”

    “可是……”

    “没有可是!”

    赵七的眼睛看着远处逐渐散开后朝着这边冲过来的牧民,他知道牙将潘美那一个折冲营的弟兄们都死了。就在刚才,他的二百名骑兵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要将潘美救出来,可却被牙将赵森制止。

    他们确实是眼睁睁的看着袍泽们战死的,如同没用的废物一样毫无作为。

    那是一千二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被上万衣衫不整的牧民围攻而死。那些袍泽血战的时候,是多么地期盼着同伴赶来救援?可他们直到全部战死,也没有看到大隋的烈红色战旗出现在敌人身后。

    赵七的心里在滴血,他想大声的咆哮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不甘。

    他忍不住将视线从敌人身上收回,转而看向将军赵森。就在这个时候,他派去请示赵森是否出战的骑兵回来,低着头,脸上都是失望。

    “校尉……将军让咱们候命。”

    骑兵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怕声音太大伤了自己的心。

    “候命……”

    赵七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握着马槊的手上青筋毕露。

    离他不远处,牙将赵森吩咐士兵们在峡谷口布防,趁着敌人还没有冲到,士兵们在谷口外几十米的地方仓促的挖了不少陷马坑。这些坑很浅也不大,但快速奔跑的马一旦踩在坑里就会失去重心。

    “幸好!”

    赵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自语道:“幸好那些牧民不懂得什么轻重,杀人杀红了眼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全都围着潘美的折冲营冲杀而没有第一时间分人马占领峡谷,只怕这是满都狼都没料到的事。这些没有受过训练的牧民不懂什么是战术,否则现在只怕我已经是一个罪人了。”

    “将军!”

    站在高处的瞭望手朝下面大声喊道:“李将军那边情况不太好!敌骑围着军阵游走射箭并没有直接进攻,咱们的军阵越来越小了!”

    “好歹毒的战术!”

    赵森眼神一凛,沉默了片刻之后大声喊道:“传令兵,把骑兵校尉赵七找来见我!”

    “喏!”

    传令兵大声答应着,转身飞奔了出去。

    ……

    李孝宗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眼睛看着那些疾驰而过的蒙元骑兵,嘴角不停地抽搐着,看起来表情格外的痛苦。在进军之前,他以为自己想到了所有蒙元轻骑冲锋的战术,也想好了如何去应对,可他唯一忽略的,正是敌人的骑兵靠着速度优势游走于阵外,靠着弓箭软刀子一样一点点把军阵磨薄磨小。

    敌人就在四十步之外呼啸而过,却无法对敌人形成杀伤。敌人手里的黄杨木骑弓比大隋的制式步弓射速要快,最头疼的是,敌人的速度更快,大隋的弓箭手射出的箭,往往都会落在敌人的身后。即便他下令弓箭手们射箭的时候不要瞄准人,而是瞄准其人身前,可双方的死伤比例还是相差悬殊。

    唯一让敌人震撼的,就是那三十架重弩。可重弩太过于笨拙,如果正面敌人威力无穷。可敌人的游走战术,让重弩发挥出来的威力微乎其微。

    巨盾手只有不足一百五十人,无法护住整个战阵。可即便巨盾手能护住,缩在里面毫无还手之力又能如何?

    挣扎了许久,咬破了嘴唇的李孝宗终于下达了一条军令。

    “进攻!”

    他扬起自己的横刀大声喊道:“宁可冲锋战死,也不能这样毫无作为!”

    “向前!”

    不足一千五百名大隋步兵爆发出一声怒吼,随即改变了阵型。巨盾手分列两侧,弓箭手在最后,长槊手冲在了前面。最前面的,则是李孝宗和他那十来个亲兵。这也是现在这支隋军中,仅有的骑兵。

    但在冲锋的时候,李孝宗和亲兵都跃下珍贵的战马,与步兵们一同向前跑,对自己的坐骑没有一丝不舍。

    “向前!”

    “宁可冲锋而死!”

    士兵们发出不甘的呼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决绝。

    满都狼看着对面的隋人竟然改变了阵型,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声:“就这样的隋人,居然也敢号称百战不败?我只用一群牧民就灭了他近乎一半的人马,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继续用骑兵游走的战术磨死他们。但我不会这样……既然他们选择了进攻,那就让他们看看,这世界上最强的军队是怎么杀人的,最强的军队是如何进攻的!”

    “吹牛角,迎战!”

    他抽出弯刀往前一指,厚重的牛角声随即呜呜的响了起来。所有的骑兵归还本阵,然后跟在满都狼身后迎着那些隋人杀了过去。

    隋人是骄傲的,蒙元人也一样。当敌人选择冲锋的时候,满都狼的骄傲不允许他避而不战。他就是要正面击败李孝宗,这个和他隔着一座山做了三年对手的家伙。

    狂暴野蛮的满都旗牧民们,用人海战术硬生生填死了潘美的折冲营。一千二百名训练有素的大隋右骁卫精兵,就这样有些憋屈的战死。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投降,但敌人不是蒙元的正规军队这个事实让他们每个人都有些愤恼。

    而那些杀红了眼睛的牧民们,也没有因为巨大的损失而停住战马的脚步。当他们发现围着的隋人已经被杀光之后,立刻调转马头冲向峡谷。虽然……满都狼之前交待他们的时候,强令他们一定要以强占峡谷为第一重要的事,可杀戮开始之后,他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性。

    大约六千多名男女掺杂的牧民朝着峡谷口呼啸而来,因为蒙元帝国统治者的规定,每户牧民只允许有一张弓,所以对于防守一方的大隋步兵来说,压力稍微小了一些。不然这六千牧民在冲锋中不断用箭雨洗刷军阵,他们也承受不了多长时间。

    疯狂的牧民喊叫着催马向前,最前面的不少人因为踩中了陷坑而摔倒。但后面涌过来的同伴没有给他们躲闪的机会,很快,落马的牧民就被踩成rou泥。马蹄子踩在混合了血rou内脏的泥土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一颗不知道属于谁的眼球蒙上了尘土,却固执的看向前方。

    “放箭!”

    赵森大声的下达命令,为数不多的隋军步兵将羽箭倾泻出去。毫无作战经验的牧民不知道如何避闪,被羽箭射中的人如下饺子一样纷纷坠落。

    之前隋军布置在峡谷口的鹿角拒马发挥了作用,那些牧民不懂得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拆除这些东西,他们从马背上跳下来,笨拙的想挪开那些拦路的东西,可隋军的弓箭手怎么可能给他们时间?

    很快,鹿角前面就铺满了尸体。

    峡谷西口的大地好像在运动一样,一座血rou形成的高丘越来越高。

    当隋军士兵将已经射空了箭壶的之后,他们将长槊当做投枪使用掷了出去。当长槊也没有了之后,他们抽出横刀准备近身厮杀。而那些损失惨重的牧民,已经无法骑马越过高高的尸体堆,他们爬下马背,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冲了过来。与弓箭一样,弯刀也不是牧民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

    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国度,君主都不会允许百姓们手里拿着可以反抗他统治的武器。况且,蒙元是个铁器匮乏的国家。所以,不少牧民手里挥舞着的,根本就是一根削尖了的木棒。

    下了马的牧民,面对精锐的隋军又怎么可能占据优势?当然,当数量达到十倍于敌人的时候,牧民们也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rou搏开始的时候,隋军只剩下不足四百人。他们勉强在峡谷口组成三层防线,看起来单薄的有些可怜。

    牧民一层一层的倒下,隋军士兵也一个一个的减少。

    就在最后六七十个隋军士兵苦苦支持的时候,牧民后面忽然一阵大乱。已经濒临崩溃的牧民终于扛不住对死亡的恐惧,开始哭嚎着逃走。如果他们发现背后袭来的只是一支不足百人的骑兵,他们或许会后悔做出逃跑的选择。

    李孝宗回来了,身中三箭,铁甲披血。

    骑兵回来了,损失了一半人马。但他们用马槊宣告,他们虽然人数少但比蒙元的骑兵更可怕!

    步兵们没回来,全部战死。他们的尸体被遗留在草原上,也不知道灵魂是否能穿过峡谷飞回家园。

    这是第一天的第一战,隋人出青峡的五千人马还剩下不足二百人。虽然他们杀死了超过八千牧民和超过一千六百名蒙元骑兵,但这算是首胜吗?

    或许,只是首殇。

    第0182章 出笼

    已经入冬,长安城里又没了纱裙满街的风景。进了腊月之后第一场雪不算太迟的落了下来,为雄伟壮阔的长安披上一层银甲。太极宫的雪景向来极美,可惜,没几个人有资格站在这里的高处吟诗作词。

    文渊阁或是舒华阁的大学士们倒是有这个资格,奈何,现在吟诗可不怎么应景,西北的战事已经展开。先打了一仗,兵出狼乳山峡谷之后。由几位大学士联手写就的战书也终于送了出去,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就能递交到蒙元人的手里。

    皇帝陛下的讨蒙诏书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颁发,通告全国。不出预料,百姓们对于朝廷的出兵并没有抵触心理。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樊固城里有近三千人被蒙元人残忍的杀害之后,他们的怒火难以消除。

    甚至有无知的莽夫,私底下怪罪陛下这一仗为什么要拖上一年才打。在他们看来,就好像和隔壁闹了冲突一样,你打我一拳,我自然要打还回去。他们才不会耗费脑筋去想,为了这次战争需要作出多少准备。

    在百姓们看来,这一仗打的理所当然。非但要打,还要狠狠地打。蒙元蛮子杀我大隋三千百姓,那么最少要杀三万人回来才算够本。

    当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一仗会打输。

    腊月初九,头天才喝过腊八粥的百姓们早早的起床披上厚实的棉衣去清扫积雪。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天一夜,出门的时候才知道,竟然已经有近一尺深了。按照长安府的规矩,下雪之后各家各户还要承担自己门前的清扫,然后衙门会有专人,用马车将积雪拉走。

    城门才打开没多久,百姓们已经涌上街头开始扫雪。他们宁愿先扫大街而不是先扫自家院子,因为如果别人家门前都已经打扫干净而自己家门前还存着雪,肯定会被人笑话这一家人都是懒货。

    大街上的热闹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纵马冲进城门,一边打马一边大声呼喊,示意让百姓们让开道路。

    “军情急报!”

    这士兵显然是连夜赶路来的,身上还能看到残存的落雪。一匹白马已经被泥水涂抹成了灰黑色,马鼻子里喷出来的白气都透着一股子疲乏。这是从大隋最西北赶来报信的士兵,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百姓们立刻让开道路,目送那个士兵离开。

    “看样子军情很急啊?”

    有人揣测道。

    “不像是捷报,如果打赢了的话应该直接喊边关捷报才对是吧?”

    “你他娘的就会放屁,难道咱们大隋的边军还能打输?再说了,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驻军西北,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咱们的战兵吃亏过?”

    “也对!”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那脏兮兮的人和脏兮兮的马消失在视线中。

    皇帝陛下已经从畅春园搬回了太极宫,又住进了太极殿后面的东暖阁里。可以说天佑皇帝杨易是大隋最勤勉也是最不好女色的一位皇帝,他很少回后宫,甚至很少传唤嫔妃来东暖阁侍寝。铁嘴钢牙的御史们,休想在皇帝的私生活上找到一点进言的借口。

    下了早朝之后,皇帝就快步走回东暖阁。西北派来报信的士兵就站在门外等着,没来得及换一身衣服。这个士兵背后背着一个包裹,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早就已经脏的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在清晨冷冽的空气中,他双手托着个油纸包,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这是他进了宫之后太监苏不畏特意让人拿给他的。看起来,他好像昨夜就没有吃过东西,一点儿不在意那包子的烫,狼吞虎咽。

    “随朕进来。”

    皇帝走过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等那士兵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才走了过去。他阻止住士兵对自己行礼,快步进了东暖阁。

    “给他一杯热水!”

    皇帝脱了靴子在土炕上坐下来,吩咐伺候着的太监给那士兵倒一杯水。那士兵先是叩头谢恩,然后一口气将水倒进嘴里。肚子里有了东西,热乎乎的感觉让他觉着很舒服。从西北一路疾驰而来,除了在驿站换马之外他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西北战局如何?”

    皇帝问。

    那士兵将背后的包裹解下来,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露出来一个非常干净的木盒子,上面还封着火漆。他双手将木盒子递过去,苏不畏上前接过来,用刀子将火漆挑开,抽出里面的军情急报递给皇帝。

    “回陛下,一个半月之前,牙将李孝宗奉命带五千人马出狼乳山峡谷为大军探路,与满都旗涅槃城敌将满都狼激战。满都狼竟然下令所有牧民都上了战场,将李孝宗围困。李将军血战,杀敌破万,但五千人马也近乎战没……不过峡谷守住了,卑职出发的时候,大将军李远山已经带兵穿过了狼乳山。”

    皇帝一边看军情一边听那士兵说话,当听到李孝宗麾下五千精兵战没的时候脸色忍不住变了一下。

    “打东楚……五千精兵能一口气杀进东楚国内千里!”

    他微微叹了口气:“打蒙元,五千人才出峡谷就战没了……你继续说,李远山是否已经拿下涅槃城?满都拉图的人马,到了没有?”

    ……

    一大早,大内侍卫处的人就开始自己打扫庭院。宫里的仆役不少,但却不得在大内侍卫处里随意走动。披着一件貂绒大氅的罗蔚然踩着积雪快步走进了后面院子,在门口,情衙镇抚使侯文极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陛下的旨意下来了?”

    侯文极问。

    罗蔚然点了点头道:“今儿一早,陛下就派人将我找了去,仔细询问了这半年来追查到的东西,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人或事指证方解和佛宗有关,陛下吩咐将他暂时先放出去,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陛下现在是没心情再理会这件事,不过……若是没有和蒙元的战事,说不定方解早就放出去了。”

    侯文极笑了笑说道:“陛下整日都关注着西北战事,哪里会想的起来还扣着一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谁在陛下耳边吹了吹风,陛下才想起还有一个麻烦关着。”

    “应该是周院长。”

    罗蔚然进了屋子,脱下大氅后站在火炉边搓着手:“我听说周院长昨日进宫了,或是因为拖的日子足够久了,久到如果方解再不出现在演武院,什么样的谎话都堵不住别人的猜测。再过二十几天就该过年,按照规矩,方解这个演武院头名是要代表演武院的学生们上殿面圣,还要出现在陛下大宴群臣的庆典上,一句在后山修行,显然不合适了。”

    “就这么放出去?”

    侯文极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罗蔚然:“虽然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事,可为什么我心里有些不甘心呢。”

    “为什么?”

    罗蔚然问。

    侯文极笑了笑道:“什么都没查到,确定他和佛宗没联系的证明没有,确定他和佛宗有联系的证明也没有,这样放出去……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罗蔚然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倒是不放啊。”

    侯文极道:“你这话说的有些掺杂个人感情了啊,不过也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师侄。”

    “放就放了吧。”

    他揉了揉眉头说道:“因为西北的战事,大学士牛慧伦向陛下进言,大年初一的时候,让演武院的学生们披红挂彩的游行,激励百姓士气。这主意馊的很,但估摸着会有些效果,最起码让百姓们看看,演武院里还这么多可用的人才呢。”

    罗蔚然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听说……有西北的急报到了。”

    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是啊……”

    侯文极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罗蔚然的肩膀道:“过了年,我就要赴西北了。京城里的事都丢给你自己,你肩膀上的担子会沉重不少。”

    他看着杯子里冒起来的热气,眼神里没有悲喜。

    ……

    这是方解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镜子,所以当他看到铜镜里那个人的时候吓了老大一跳。

    “这是我?”

    他抬手抚摸着下颌上的胡子,又转了转身看了看身后已经到了腰际的长发。镜子里的身影有些陌生,和记忆中的自己差距很大。方解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

    在一旁笑看着他的卓布衣拿起剪刀递给方解:“头发太长了,剪剪吧。”

    方解没去接,而是笑了笑道:“留着吧,看着还算顺眼。倒是胡子不能留着,不然对不起我花样美男子的称号啊。”

    他拿起剃刀,蘸了些水开始对着铜镜剃须。这是到了这个世界后方解第一次刮胡子,所以动作有些生涩。拿捏不好角度力度,刮的有些辛苦。坐在一边的丘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将剃刀接过来,一手捏着方解的下颌抬高,一手拿着刀子在他的腮边轻轻刮过。

    “这姿势……”

    方解扭头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感慨道:“怎么都像是我被调戏了。”

    丘余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问:“想好了吗?再次出现在演武院学生们面前,怎么解释失踪了这大半年的时间。”

    “解释个屁啊。”

    方解昂着下颌小心翼翼的说话,唯恐丘余的刀子刮破了脸:“我是演武院的头名啊,我跟他们解释的着吗?再说……你砸了桌子的那个老家伙,他会想到怎么去说的。”

    “那个老家伙就在这里。”

    门口一道声音飘过来,吓了方解一跳。

    他回头去看,随即看到了罗蔚然和那个自己恨了好长一段日子的周院长。

    “虽然你叫我老家伙我有些生气。”

    周院长缓步走过来,看着方解说道:“但有一句话我很喜欢……你是演武院的头名,失踪个半年一年的需要跟他们解释个屁?”

    “你的意思是,把我关了这么久的事,就像一个屁,想放出去就放出去?”

    方解依然抬着下颌问,眼神挑衅。

    周院长没生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很认真地说道:“屁怎么了?你能自由的把它放出去,你还能自由的把它收回来吗?”

    方解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好像有道理。”

    周院长嗯了一声道:“非常有道理。”

    他将手里的包裹丢在石床上,指了指说道:“一身新衣服。”

    “一身新衣服就想让我不计较?”

    方解问。

    “你还想怎么样?”

    周院长问。

    方解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起码还得在客胜居请我吃一顿,然后去红袖招请息大家跳一曲流花水袖。”

    第0183章 寻寻觅觅寻不到

    走出房门的时候,方解才醒悟原来自己住了大半年的地方,居然就在太极宫里,走出大门的时候能依稀看到太极大殿的屋顶。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太阳,方解敞开怀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什么味道?”

    卓布衣在后面问。

    方解回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说道:“我猜你一定在等着我说什么自由的味道之类的答案,但是你要失望了……我闻到的空气除了比里面的新鲜一点儿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关了这么久,你性子怎么一点儿都没收敛?”

    卓布衣无奈地摇了摇头:“先去哪儿?”

    “回散金候府看看。”

    方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簇新的院服很合身就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洗的干净清爽的齐腰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好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尤其是那脑后的长发,乌黑且顺滑,透着一股飘逸。

    “你自回去,晚上在红袖招我请你喝酒。”

    卓布衣笑了笑道:“不过我可不保证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动息大家跳一曲流花水袖。你应该知道息大家那个性子,上次有人出价千金请她跳一曲,她只让人传话一句不想跳,谁又能奈何?有本事整治她的人就得先动红袖招,可如今的长安城里有这个胆子的人真不多。”

    方解想起红袖招开业的时候,怡亲王杨胤当着众人面那歉然一礼,有这件事在前面摆着,谁还敢在红袖招里放肆?

    “那你请我喝酒,我试试我有没有这个面子。最不济……也要让小丁点舞一曲才行。”

    方解得瑟了一句,拱手向卓布衣告辞。之前周院长和丘余已经先行离开,快过年了,演武院里的事情也多的让人头疼。此时站在方解身边的,只剩下了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罗蔚然。从进门到出门,他都没有说话。

    待卓布衣离去之后,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深深的弯腰一礼:“虽然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和忠亲王到底什么关系。但还是应该对您叫一声师叔,多谢您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

    罗蔚然一怔,不由问道:“你如何知道?”

    方解直起身子后笑了笑道:“您知道,项青牛是个嘴巴没有把门的,想要收买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他根本就用不着收买。”

    罗蔚然笑了笑道:“既然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