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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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那我就坦然受你这一礼。至于你和二师兄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连杜红线也那样说自然是不会错了。毕竟在樊固,只有她和苏屠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件事还是保密的好,不要再向旁人提及。” “我明白。” 方解点了点头道。 “老板娘去了哪儿?” 方解问。 “一直在忠亲王的府邸里休养,在半月山上她受了伤。不过料来应该早就恢复了,你可以去看看她。” 罗蔚然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陛下本来是要见你的,但西北那边来了军情急报,今儿估摸着是不会有时间召你进去了。不过最迟明天,陛下应该就会派人接你进宫。” “能不去吗?” 方解问。 “你猜?” 罗蔚然回答。 方解无奈摇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捧就捧想关就关……” “这话以后不要乱说。” 罗蔚然道:“就算你有怨气也要在心里憋着,换个方向去想,你应该庆幸才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错,但你后面那句应该改成想捧就捧想杀就杀。周院长之前打的那个比方一点儿也不恰当,放出去容易,再收回来一样不难。你不是一个屁,而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只要在大隋,你就必须明白自己该敬畏什么。” “看来还不如一个屁。” 方解自嘲的笑了笑,抱拳道:“我先回去,这么久大犬他们不见我,料来心里也不会踏实。” “去吧。” 罗蔚然摆手道:“今儿晚上红袖招,我也会去。” 方解再次施礼,转身往外走。罗蔚然指派了一个飞鱼袍给他带路,方解却拒绝,他笑着说自己记忆一向不错,来过太极宫,知道怎么走出去。罗蔚然也没坚持,转身先行离去。方解也不着急,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太极宫的雪景。或是陛下,或是后宫哪位贵人下了命令,许多地方留着雪没有清扫。看起来,这巍峨的宫殿披上银甲确实美不胜收。 转过一个拐角,方解看到前面那个站在那里稍显局促的人之后笑了笑。他猜到那个人肯定会等自己,那也是一个不停地向上攀爬的家伙。 小太监木三。 “小方大人,恭喜恭喜!” 看见方解走过来,木三连忙小跑着过来施礼道:“奴婢听说今儿是你出宫的大好日子,一早就在这儿等着给您道贺。您知道大内侍卫处不是谁随便可以进出的,所以我只能候在这。” 方解抱拳还礼道:“还要多谢公公相救。” “小方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奴婢只是做了些应该做的力所能及的事儿。” 听方解主动提及,木三心里很高兴。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在方解看似失势的时候冷眼旁观,若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只是一个地位不高的小太监,想要巴结那些朝廷重臣难如登天。所以,他当初小心翼翼的选择了方解。这个还没有发迹,但将来一定会发迹的年轻人。 “我会记住公公的好处。” 方解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然后微笑着说道:“我也确信公公早晚有一天飞黄腾达,你我之间不需要把所有话都说的太明白,以后东暖阁里……” “奴婢只是个端茶递水的。” 木三垂着头,略微羞涩地说道:“能知道的事不多。” 方解点头:“我想知道的……也不多。” …… 太阳微微西沉的时候,方解一行四人走出散金候府,坐上侯府的马车直奔东二十三条大街,目标并不是红袖招,而是方解租下来的那个铺子。因为身陷囚笼,方解本来选择的日子已经错过,只能再往后推。 坐在方解身边的沉倾扇面带余韵,大犬和麒麟自然能猜到她和方解独处那一个时辰肯定做了些什么。这个强大的女人此时居然带着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这可不是时常可以看到的事。要知道大犬他们三个在散金候府里的时候,麒麟和大犬都躲得远远的。这个女人的眼神可怕的让人心里发寒,若不是大犬苦劝,谁知道她会不会闯一次演武院。 “我被困了这么久,现在你们也知道因为什么了。已经到了这会儿,难道你们还不肯对我实话?” 方解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我的运气足够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你们难道心里就不愧疚?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来路?我保证不会有一点吃惊,无论你们给我什么答案。哪怕你们告诉我,我是从一只鸟蛋里孵出来的我也相信。” 大犬道:“真不是,最起码我们接手的时候你不是一个蛋。” 沉倾扇看了看大犬,又看了看麒麟:“麒麟,你去赶车吧。”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麒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招呼车夫停下来,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过去让他自己找地方喝茶,然后他坐在前面挥起马鞭。马车行走的速度不快,因为麒麟知道方解需要世间来听一段故事。方解之所以在散金候府里不问,是因为他知道散金候府里必然有耳朵。不管是谁的耳朵,自己的身世终究不能随便被人听了去。 见沉倾扇让麒麟去赶车,方解的心里紧了一下。 等了十六年,答案终于要来了吗? 但是答案,让他很失望。 “我们不知道。” 沉倾扇歉意地看了方解一眼,然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们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大犬是商国破灭后流浪天涯的人,我和小腰都是南燕人,算起来,也可以说是商国人。麒麟和横棍是隋人,夜枭和铁奴出自南蛮部族。说实话,除了知道这些,我们对彼此没有更多的了解。” 大犬点头道:“至于你……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们确实知道的不多。对你的了解,还不如对其他人的了解,最起码,我们知道其他人来自何处。” 方解显然有些失望,但他立刻又追问道:“是谁召集了你们?” “一个男人。” 沉倾扇回答:“就知道这么多。” 大犬道:“当年我浪迹天涯,在一座破庙避雨的时候遇到了他……不过后来我想,他一定是在那里等着我的。他告诉我,让我帮他做一件事,如果不同意,他也不会杀我……但他会杀了我弟弟,我家破人亡,只有我和弟弟活了下来,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人威胁到我弟弟的命。所以,我和他打了一架,当然那根本算不得打了一架,他根本没出手,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便差一点死了。” “所以我确定,他可以轻易杀死我弟弟。” 沉倾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和小腰姐是同门姐妹,那年我才入山门没多久。那个男人来了,随意看了一眼,就将师尊震的吐血倒地。然后他命令师尊召集所有弟子,他逐个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选了我和小腰。师尊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淡淡的报出了我和小腰姐的家门。” 或许这段往事太沉重,沉倾扇的语气中透着一些悲凉:“他说,如果我和小腰不答应,就屠尽我们宗门,然后再去杀了我和小腰的家人。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有这个实力,他用手指了一下人群……顺着他的手指,一条直线上,所有的弟子都崩碎成了血rou,微热的血溅了我一脸,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一下子就没了……散落的到处都是。” 方解心里一震,下意识的伸出手握着沉倾扇的手。沉倾扇的手冰凉,手心里都是湿腻的汗水。仅仅是回忆,就让这个冷酷高傲的女人充满了痛苦和畏惧。 “所以你才会逼着自己不断变强。” 方解看着沉倾扇的侧脸柔声道。 沉倾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大犬继续说道:“麒麟和横棍都是雍州人,算起来,虽然是隋人但骨子里其实还是商国人。他们经历过那次大战,眼睁睁的看着大隋的军队将大商夷为平地。麒麟说他家里是开镖局的,他父亲曾经也是极有名气的武师。横棍的父亲好像是一位商国将军,大商被灭后他全家被充为奴隶,后来他被征兵的人看中带走,他的棍法其实没什么套路,是他自己将大隋军武棍法演变后修炼出来的。” 方解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迷茫:“也就是说,一个强的变态的男人,走遍了南燕和雍州,选了你们保护我,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什么来路……妈的,难道我是他私生子?” “那他老婆一定更可怕。” 大犬接了一句。 “滚蛋!” 方解骂了一句,脑子里乱的好像浆糊一样。 第0184章 隔街相对的男女 在大犬和沉倾扇的叙述中,方解能理清的东西并不多。一个强的变态的男人,分别找到了他们,然后用绝对的武力威慑,让他们不得不加入队伍。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威胁他们家人的安全。 方解从来没有听大犬说过他还有个弟弟,也没听沐小腰和沉倾扇提起过她们两个有家人,麒麟自然也没有说过。 到了现在才说,其实方解明白是为什么。 或许,他们在之前根本就不确定方解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方解从他们的叙述里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就如同神或是魔鬼一样存在于他们的心里。即便是回想起来,也会让他们感觉到恐惧和不安。 换句话说,他们之前也未必信得过方解。 万一方解在某一天忽然自己觉醒,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他会不会站在那个男人那边,而不是和大犬他们在一起?这样的话,方解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之前不对方解说,第一,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知道的极少。第二,他们害怕着,有一天方解会变成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人。 他们是在保护自己和他们的家人。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方解心里有些痛苦。 原来自己从一出生就在折磨着这么多人,害的这么多人家破人亡。如果大犬的弟弟,沐小腰和沉倾扇的家人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么这十六年来,他们的家人是活在怎样的一种胆颤心惊之中? 或许,没有一天能睡安稳吧。 坐在马车里的方解沉默了很久,一直到铺子门口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再问任何问题。因为他忽然明白,自己的每一次求知,都是在大犬他们本就还在疼着的伤口上撒盐。那伤口,叫做回忆。 世间强大的修行者,为什么要做这样不堪的事?威胁一群修为比他要低的多的无辜之人,就为了保护方解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 方解觉得自己有些可耻。 在临下车的时候,方解感觉手上传来一阵温暖。他抬起头,发现沉倾扇握着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别内疚……你难道忘了,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杀了你。若不是我害怕自己逃不开那个男人的追杀,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方解苦笑:“这安慰不怎么好。” “但是实话。” 沉倾扇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刚才你问我,是不是为了逃开所谓的命运我才不停的逼着自己修行,我说对。但还有一个理由……我曾经想过,当我可以达到战胜那个男人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先肆无忌惮的杀了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这话让方解打了个寒颤,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这八个字足够让人心里发紧了。 “什么时候,你不想杀我了?” 方解问。 沉倾扇轻声说道:“分别三年之后再见你的时候,十五年之期已经过去,我确定你没有自己觉醒,你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哈哈……原来小方解和我们一样,都是一条可怜虫。” 方解嗯了一声,自嘲地笑道:“你对可怜虫向来没有怜悯,但也没兴趣去杀。” 沉倾扇没否认,而是拉着方解的手准备下车:“虽然我们还是我们,你也还是你……但这里是长安。” “长安又能怎么样?” 方解微微叹息:“你们说的那个男人,修为肯定要在那个佛宗叫做智慧的老僧之上。连他都能轻易进入长安,然后在诸多九品高手的围攻下安然离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长安城并不是如最初想象般安全。” “环境的安全从来都是被动且不是一成不变的。” 沉倾扇下了车,手依然握着方解的手:“最大的安全,这是来自自身的强大。这是我这些年来唯一想通的一件事,免费送给你。” 方解笑了笑,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大犬和麒麟。这一高一矮,一魁梧一枯瘦的两个男人看着自己傻笑,眸子里都那么单纯。 “走吧。” 沉倾扇看着方解的铺子,微笑着说道:“咱们先去看看你雇的那些裁缝有没有偷懒,然后再去红袖招见识一下息大家的流花水袖。” “没人可以让息大家在不愿意的时候去跳舞。”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或许……连息大娘都不行。” 就在方解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大犬忽然拉了方解一下,方解回头的时候,发现沉倾扇已经背对着自己面向大街。她怀里没抱着剑,但不知道为什么,方解分明感觉到了沉倾扇怀里一柄锋利之极的长剑呼之欲出。 在大街对面,一个身穿道袍的绝美女子淡淡地看着这边。 “有杀念。” 大犬低低地说了三个字,慢慢的从怀里掏出那双钢刺手套。方解摇了摇头示意大犬他们不要轻动,他缓步走上前,看着大街对面那个女子认真地问道:“别来无恙?” …… 两个人隔着一条大街,大街靠方解这边是那对卖热汤面和小笼包的夫妻,他们两个以为方解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笑呵呵的回礼说小方爷好久不见了。在大街对面靠路边,是一个买糖炒栗子的小贩,他也以为方解是在朝自己打招呼,愣了一下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傻逼。 对面,那个颜如玉人如仙的道袍女子就静静地站着。她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只有一个方解。 就这样四目相对,方解心里忽然荒谬的想到大街这边的是自己,大街那边的也是自己。虽然一个男一个女,一个真一个假。这种感觉是突兀的冒出来的,但又真切的无法甩开。那个女子,就是活在这个世间的另一个方解。 方解打了个招呼,说别来无恙。 但大犬刚才说闻到了杀气,大犬说有,就不会错。 一个有杀气的女人,怎么会别来无恙? “恭喜。” 她遥遥对方解说。 沉默了一会儿后的沫凝脂忽然笑了笑,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美的不像是人间应有。虽然她身上只是一件没什么美感可言的道袍,一头顺滑的头发又在头顶上挽了一个发髻,可她依然如此之美,以至于大街上许多人都下意识的驻足观看。 “麻烦让一让。” 方解微笑着对大街上地说道:“你们挡着我看她了。” 那些行人看白痴一样看着方解,随即有人鄙视道:“你也要看我也要看,凭什么我要给你让看位置让你看?” 这话很有道理,方解无法反驳。 他笑了笑,朝着人群对面的女子提高声音说道:“你看,他们不肯让开,耽误你杀我了,真是抱歉。” 她甜甜的笑:“没关系,杀你……不着急。” 一个瘦如竹竿身穿锦衣的家伙凑过去,色迷迷的笑着问沫凝脂:“那边那个鳖孙得罪道长你了?要不要我帮忙替你教训他?你别看我瘦,我可是非常强壮的男人!” 靠近沫凝脂的其他几个男人急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先过去搭讪。他们将愤怒的眼神抛给方解,然后聚拢在沫凝脂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长,你要是想教训那个败类你就说话,咱们长安城里的汉子最看不得欺负姑娘的混账。你一句话,我就过去打掉他的门牙。” 沫凝脂看向方解,似乎是歉然的耸了耸肩膀。 方解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沫凝脂忽然止住笑,脸色变得严肃,可就是因为这样,她看起来竟然带着几分圣洁。这种美更让男人们受不了,甚至有人的膝盖发软想跪下去亲吻她的脚趾。如果她愿意,她的靴子肯定会被啃破。 “你们愿意为我出头?” 她问。 那些大大小小的男人纷纷点头,如发誓效忠一样承诺着。 “那你们愿不愿意帮我杀了他?” 她又问。 男人们沉默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杀猪我在行,但杀人是不行的。为了你我们可以无缘无故的打他一顿,可以打到半死,但不能杀了他。” 沫凝脂的脸上明显有些失望的神色浮现出来,所以说话的杀猪客开始后悔。他觉着自己伤了她的心,以至于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买糖炒栗子的小贩忍不住骂了一句,狠狠的将秤盘砸在地上。 “你别难过,我们去杀了他好不好?” 之前那个枯瘦的年轻汉子柔声安慰,很着急,手足无措。 “好啊。” 她再次甜美的笑了起来:“你们去帮我杀了他吧。” 于是,那群男人转身跑向方解,眼神里都是疯狂。方解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大街对面的沫凝脂大声问:“你就是想恶心我?” “如何?” 她反问。 方解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那么你成功了,不过恶心到我的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yin娃荡妇?我刚才甚至忍不住想要掏出钱袋子,问问你怎么卖。” 他一边说话,一边一拳将那个杀猪的砸倒在地,一脚将卖糖炒栗子的踹上了树杈,五大三粗的汉子鼻子开了花,血飞溅起来也好像是一朵花。方解第二拳砸在那个瘦高个子的小腹上,这个男人随即哀嚎着弯曲下去倒在地上,就好像一条煮熟了的大虾。 方解将六七个男人放翻在地,拍了拍手直起身子看向对面的沫凝脂。他看到她眼神里有些怒意,知道自己之前的话让她很不爽,所以方解很爽。恶心人这种事,方解向来比较拿手。 “多少钱?” 他真的问。 “你买不起。” 她好像很认真的回答道。 方解哦了一声,同样认真地说道:“那我好好赚钱,争取在别人用银子砸肿了你的白白净净的身子之前,我先这么干。” 这话无耻流氓龌龊,可方解居然用一种很挚诚的语气在说。 躲在一边的那卖热汤面和小笼包的夫妻惊恐地看向方解,这才想起来小方大人是演武院的头名,一群普通人怎么可能伤到他? “我迟早会杀了你。” 沫凝脂忽然将眼神里的怒意全都收了起来,表情平淡下来无悲无喜。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方解却听的清清楚楚。这声音就好像一支箭,穿过了倒在地上的那些男人们的哀嚎声。 “你太残忍了。” 方解微笑着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杀你,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cao了你。” 他这样对那个女神一样的女人说话,话语在大街上飘荡显得格外刺耳。 对面的女子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方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身在道门,怎么练出来这么邪门的东西?” “小方大人您说什么?” 卖热汤面的老板凑过来问。 “我说来一碗面,多加rou丝。” 方解微笑着回答。 “好嘞!” 老板变得开心起来,大声说道:“您进铺子等着就是,一会儿我给您送进去。” 第0185章 红袖招的小当家 隔着大街对望交谈,自始至终没有再走近的男女就这样结束了有些无聊的对峙。她试图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恶心到方解,却被方解用近乎于恶毒的无耻将恶心送了回去。转身走进铺子的方解心中充满了疑问,他不解之处在于……之前沫凝脂肯定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住了那些无辜的男人,而绝不是因为那些男人们自身的什么好色的正义。 道门难道会有这样稍显下乘的功法? 方解想不通,所以打算抽个时间问问项青牛。 铺子里打扫的很干净,正在吃晚饭的几个裁缝看到方解推门走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纷纷站了起来。因为激动,甚至有个裁缝的眼眶里竟然有泪水在打转。几个人丢下饭碗,绕着桌子跑过来围着方解表现的极为热切甚至可以说激烈。 “老板,你可回来了。” 眼泪汪汪的裁缝扯着方解的衣袖,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不至于这么想念我吧?” 方解有些诧异地问。 “不是……” 拽着他衣袖的裁缝哭诉道:“半年多了,基本上也没人理会我们,当初和你签了那个该死的什么契约,我们也不能随意走出这个铺子。门口总有飞鱼袍盯着,您也太狠了吧。还有个穿黑道袍的死胖子上来,好一顿折磨我们……银子早就用完了……若不是门口那买热汤面的老板好心,愿意赊给我们饭菜,说不得我们要么饿死要么拼死也要跑了。”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大犬,大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一开始我经常来的,不是后来你让人给我们捎信,不能轻易出散金候府的吗……” “你们受苦了。” 方解拍了拍那裁缝的肩膀:“我先去看看成衣,如果合格了的话我两倍结算给你们银子,算是对你们的补偿。” 好不容易盼来了方解,那几个裁缝就如同看到了曙光一样,带着方解直接跑上二楼,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方解看到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的那三十几套衣服不由得怔了一下,有关前世的回忆瞬间涌进了脑海。 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只做三十几件衣服,可想而知其手工有多精致。方解能回忆起来的前世女子的衣服款式基本上都做了出来,虽然和想象中稍微有些偏差,可这种带着这个世界特征的美感,恰好为衣服增添了几许色彩。 女子有爱美天性,沉倾扇走进门的时候就愣了片刻,随即快步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些她根本就没有见过的衣服。 “我……能不能穿上试试?” 沉倾扇指着一套衣服问。 方解点了点头道:“这屋子里的衣服,你想穿哪件就穿哪件。” 沉倾扇竟然表现出几分小女人的雀跃,摘下自己看中的款式钻进里屋。方解走到墙壁前面,手抚摸着面前的衣服心里感慨万分。 当沉倾扇走出房门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男人全都呆了。 这是一套改过的职业女套装,裙子到膝盖长短,上面是一件带蕾丝边的精致上衣。白色,类似女性的衬衫又稍有差别。领子是民国风的小立领,扣子是一排极漂亮的玛瑙石。上衣腰身收的极好,淋漓尽致的勾勒出沉倾扇纤细的腰肢。正因为如此,她的胸脯就显得格外高挺。而下面的裙子很贴合身体,臀部的曲线也展露无遗。 诱惑,妩媚。 方解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啧啧赞道:“就还差一双高跟鞋。” 他回头问裁缝:“做了么?” 那裁缝连忙过去,拉开一个衣柜道:“衣服倒是不难做出来,偏生是这些鞋子难做的很。哪里有这样的款式,一双脚几乎都露出来了,而且后面那么高的鞋跟,这东西能穿能走路?” “不要低估了女人的适应能力。” 方解微笑着说道。 他拿起一双小牛皮的高跟凉鞋递给沉倾扇:“这个现在穿着肯定不适合,但试试还是可以的。” 沉倾扇将鞋子接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坐下来换上。穿好这双鞋子之后,即便修为不俗如她还是费了些力气才稳住身子。 “这岂不是在受罪?” 她有些不解的问。 方解扶着她走到巨大的铜镜前面,指着里面那个高挑苗条的身形说道:“这可是女人的增高利器啊,有了这个东西,女人的自信必然满满的。而且,穿上这种鞋子屁股会变得更加挺翘。当然,从对健康的角度来说,这鞋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女人向来是一种为了美敢于自虐的生物啊。” “确实显得高了不少。” 沉倾扇看了看身侧的方解,之前她只到方解的耳际,现在的身高,几乎与方解齐平了。 方解很满意这些成品,他转身对那几个裁缝认真地说道:“契约咱们签了,你们将会得到很高额的酬金。但你们也必须按照契约办事,拿了银子走出这个屋子之后,就忘了这些衣服和鞋子,如果你们有谁将这些款式泄露出去,我保证你们不止倾家荡产那么简单。” “在这里已经半年多了……每天面对着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 为首的裁缝为难地看着那些衣服说道。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怎么忘是你们的事。钱我会如数结了,在契约的基础上再加一倍。拿着这么高的酬金,你们应该知道遵守道德约束。” 那裁缝又看了一眼沉倾扇身上的衣服,眼神里都是不舍:“以后,我们一辈子也不能再做这样的衣服了?” “不能。” 方解点头道。 “不过……” 方解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愿意这次的酬金只拿一半的话,我考虑让你们全部加入我的商行。给你们的待遇,每个月赚的银子肯定比你们自己开裁缝店要多。当你们带出来合格的徒弟之后,你们就会升为商行的管理者。我相信你们都应该明白,这些衣服中有几件适合这个时节穿的,只要拿出去,那些富豪的家眷女子只怕会看的红了眼。而到了明年夏天,长安城里最漂亮的风景绝对不会再是那些单调的纱裙。”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还有许多想法。会通过你们灵巧的手,变成精美的服饰。” 他微笑着说道:“你们先回家去和家人团聚,明天再给我答案。” 为首的裁缝犹豫了一会儿,猛的一跺脚:“我愿意,只拿一半酬金,我要加入您的商行,但我要一个掌柜的身份!” “可以。” 方解点头,就好像一个引诱着小白兔犯罪的狼外婆:“你知道货通天下行吗?我和散金候是好朋友,只要我愿意,明年这个时候,整个大隋的男人女人们,将以穿上你们亲手做的衣服而自豪。” …… 红袖招里的客人多的有些吓人,看着那些满面红光的金客,长安多巨富这句话就得到了最真切的证明。要知道红袖招里的消费高的能让普通人咋舌,一顿简单的饭菜吃掉一户普通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即便如此,这里的生意还是火的让人嫉妒。为了对付红袖招,据说长安城东城南城的青楼几乎结成了同盟,可她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斗不过不做皮rou生意的红袖招。若是换作别人开的买卖,说不得已经被人砸过多少次了。可这里不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闹事的地方,当然,也不是没有胆子大的试图趁着天黑泼一盆屎尿放一把小火,可第二天一早,作恶的人必然被挂在红袖招外面示众。 方解走进红袖招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角落里眯着眼睛喝酒的老瘸子。这个家伙和红袖招是那么的不搭调,可这一年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那个老瘸子是个在红袖招极特殊的人物,连已经代替息大娘主持事务的小丁点都对他毕恭毕敬。 息大娘已经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里里外外的事都交给了小丁点打点。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表现出极精明干练的一面。连那些姑娘们都没有人觉得她不能胜任,已经没有人再怀疑,小丁点会接班成为红袖招下一任掌舵人。 坐在二楼看着下面生意的小丁点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方解,嘴角忍不住挑了挑却很快又耷拉下来。 “这个死家伙,居然冒出来了!” 她带着些恼怒的嘀咕了一句,愣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下楼。 方解先是走到老瘸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叫了一声师父。微微眯着眼的老瘸子嗯了一声,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方解的到来。 “就没什么对我说的?” 方解不死心的问。 老瘸子撇了撇嘴道:“你又不是专程来我的,我对你说什么?” 方解也不脸红,从大犬手里接过来两个酒袋子说道:“从散金候府里偷出来的好酒,据说是产自西域的葡萄酒。这东西肯定没您的西北烧辛辣,不过是另一种享受,当喝茶细品,换换口味也不错。” “偷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也就你干得出来。” 老瘸子一把将酒袋子抢过来,指了指他身后道:“小当家那眼神能吃人,你可要小心些。” 方解回头看了看走过来的小丁点,笑着说道:“放心,我又不是她的负心汉,她能对我有什么怨气。” 说完这句话,方解转身微笑着对小丁点摆手打招呼:“小……哎呀,你怎么咬人!” 他打招呼的手被小丁点一把攥住,然后低头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说!” 咬完了人的小丁点虎视眈眈的盯着方解:“这些日子干嘛去了!” 方解一翻手腕亮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还不是被困在演武院里不得自由,想我们家小丁点都不能过来看你。” “滚蛋,哪个要你想?” 小丁点脸一红,看着方解手里的珠子问:“这是专门买了送我的?” 方解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这是专门从散金候的一件首饰上扣下来送给你的。” 小丁点狠狠地瞪了方解一眼,那眼神真能吃人。 “不要?” 方解问。 “凭什么不要!” 小丁点一把将珠子抢过来,放在眼前看了看说道:“就当你今儿的茶水钱了。” “可不止喝茶。” 方解厚着脸往前凑了凑:“能不能请息大家舞一曲流花水袖?” 见他竟然与红袖招的小当家打情骂俏,大堂里的客人们都在好奇这家伙是谁。长安城里认识方解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大半年没出现,人们已经忘了六七个月前那个让整个大隋为之沸腾的九门优异。 正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二楼的一扇窗子推开,息大娘出现在窗口,淡淡地说了几个字。 “方解,上来。” 这四个字一飘出来,整个红袖招立刻静了一下。人们纷纷将视线投过来,心说原来这个标志清秀的少年郎就是演武院的头名?! 方解看着那些人的惊讶表情,忍不住低声得瑟道:“想低调都不行,唉……” 第0186章 那未知的过往如刀剜心 在整个大堂里几乎所有人的注视下,方解缓步走上楼梯。经常来红袖招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掌舵人息大娘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客人。据说这个女人最近经常坐马车离开红袖招,进清风观与萧真人坐而论道。 在世俗百姓眼中,萧真人便是神仙。 一个歌舞行的老板竟然能和萧真人关系不薄,让人们对这个叫息画眉的女人更加的无法揣测。不过再联想到红袖招开业的时候怡亲王那深深一礼,人们也就没有什么惊讶可说了。所以整个长安城都开始流传一个故事,颇恶毒……大意是说,这个女人有很厉害的媚功,睡遍了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 举例说明就是,不然怎么那么多贵人们捧场红袖招的生意? 想要查出这流言出自何处其实不难,话语中透着的那一股子酸味聪明人都闻得到。自从红袖招开业,长安城里的青楼生意一落千丈。那些个油光满面的富人豪绅忽然之间变得高雅起来,宁愿砸大把的银子去红袖招只听听小曲看看跳舞也不再去青楼那些白白净净的红姑娘肚皮手抽搐了。 其实也简单,富人们要彰显的无非是自己的品味。他们有钱,所以要尽量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红袖招拿捏的就是他们的心理,打的就是奢华却不失文雅的牌。青楼再好,也略显低俗。 能把整个长安城的青楼产业得罪一个遍,已经说明息大娘是个根本就不怕树敌的人。不过说起来,那些青楼的东主和她比起来,还真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有人敢背后传些讹言,胆子大些的敢雇几个黑道上的泼皮趁夜去往红袖招泼些屎尿,真放在明面上,谁见了息大娘都得客客气气行个礼问声好。 整个红袖招的装饰豪华奢靡,偏偏还挑不出一点俗气的地方。 方解登上楼梯的时候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发现与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大为不同。看来息大娘也深知视觉疲劳这四个字的危害,不时就改变一下红袖招内在布置的风格。 楼下的舞台上,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轻展腰肢跳着一曲神女飞天。这舞不算什么秘技,许多歌舞行都能编排的出来。但无论哪个歌舞行也不能和红袖招跳的神女飞天相提并论,其根本原因在于跳舞的人。 跳舞的四个女孩子相貌身材一模一样,舞技出众,姿色出众,舞曲编排的更是出众。让四个长相一样的女子同时翩翩起舞,动作别无二致,看着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而台下观看的那些富绅豪商,十有八九都在心里痒痒着若是能把这四个美人儿一并收了,在一张大床上来回滚,左边抱右边抱,得是一件多销魂的事? 睡四个面容一样的美人儿,想想就让许多人流口水。 可惜,这四个美人看得见摸不着。越是去想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想。 息大娘在窗口说了一声方解上来就走了回去,方解上了三楼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他才推门进去。进到屋子里,方解认认真真的行了一个后辈参见长辈的大礼,一丝不苟。 “你被扣下的事,我知道。” 息大娘的第一句话就让方解心里微微一震,这个女人到底有多深的底蕴?自己被扣在大内侍卫处密牢的事,朝廷里都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已经退居二线的歌舞行老板,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不过方解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他回来之后便听人说起过,这段日子息大娘经常去道观,既然如此……知道方解被扣也就不是什么难事。项青牛都知道的事,萧真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让大娘惦记了。” 方解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 息大娘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说道:“别装出一副斯文模样,瞧着不顺眼。” 方解嘿嘿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来道:“才回来,这不就急着来跟您打个招呼。” 息大娘没理会这谎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没有去见过云计狗rou铺子的老板娘?” “还没有。” 方解如实回答。 “你应该先去看看她,若不是她在陛下面前帮你圆了谎,莫说你能出来,十有八九早就被割了脑袋了。” “圆谎?” 方解一怔:“大娘还是直接说吧,怎么听着您这话我心里发慌?” 息画眉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道:“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忠亲王的弟子?当日在樊固他只不过是跟你坐在一起喝了半壶老板娘杜红线的梨花酿。仅此而已,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他的传人?” 方解的脸色一变,忍不住问道:“大娘知道详情?” 息画眉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真要说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倒是可以将他视为恩人,但你绝算不上他的传人。他只不过是瞧着你将死可怜,出手救了你罢了。这世上他救的人太多太多,真算起来大隋十几年太平都是他给的,难道大隋百姓都算作是他的传人?” 这话如一盆冷水泼在方解头上,让他身子一阵发凉。 “你运气好。” 息大娘看着方解认真地说道:“我让你上楼来,只是让你明白这一点。你仅仅是运气好,我不会在人前说你不是他的传人,但你也不能以他的传人自居。这一点,你必须做到。” 息画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传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当的,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冷,息画眉的话让方解无言以对。他最初本来不认为自己真的是忠亲王的传人,可说的人多了,渐渐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莫非真的是?而且这身份给他带来了无穷好处,该死不死,全赖着这身份。 息画眉一语如寒冰,让方解的心里发凉。 如果自己和忠亲王真的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那还如何在长安立足?陛下和周院长怀疑他和佛宗有关系,最终还是因为忠亲王的身份而将他从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放了出来。若是被人确定了自己根本就是冒牌货……方解不敢想象是什么后果。 坐在龙椅上那位至尊,只怕一怒就能震得他尸骨无存。 “谢大娘提醒,我记得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方解站起来抱拳俯身回了一句。 息画眉对他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道:“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长安城里,还是长安城外,你若是只想靠着一个莫须有的身份混日子,早晚会跌倒且再也爬不起来。大隋立国一百多年来,在长安城里淹死的比你上进比你优秀比你还懂得处事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你的好运气未必能一辈子陪着你。” 方解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坐了回去。 气氛有些发僵,话题似乎到了尽头。 “有什么想问的,你便问。” 息画眉起身,走到小香炉前拨了拨盖子,让冒出来的烟气少了一些。方解从她之前的话里能感觉的到,这个女人和忠亲王的关系必然亲密到了极致。不然,她不会如此维护忠亲王,甚至连传人这件事都要一丝不苟的面对,绝不容许有人轻易涉及到那个叫杨奇的男人。 她不承认方解是忠亲王的传人,正如她之前说的,她没觉得,方解有这个资格。 “那天……忠亲王到底做了什么?” 方解犹豫了一会儿,选择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您说我当时将死,忠亲王只是出于可怜所以救了我?” 息画眉想了想之后说道:“你还是觉得,是他改变了你的体质?” 方解点头:“我在樊固的时候,一百二十八处气xue不通,但自从那一夜在云计狗rou火锅与忠亲王喝过酒之后,这一切都变了。虽然我的气xue还是没开几处,但身体的变化显而易见。若不是他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有改变?” 息画眉有些好奇地问:“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本身就与众不同?他是这世间至强之人,可也未见得有将一个废物变成天才的本事。你可曾见过,有人能将石头变成金子?” 方解一怔,喃喃道:“可我在见过他之前……” “这才是他救你的理由。” 息画眉道:“当日在红袖招,他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看出了你身体的不妥之处。而他当时没有做什么,是因为他对你身体里那手段的厌恶。我想,他离开之前忽然选择救了你,是因为觉着那手段再恶心,终究你是无辜的。” “什么手段?” 方解问。 “他只是对我提过一句。” 息画眉回忆了一下后说道:“以身养毒物,尽毁气海,封堵气xue,做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人的手段还是这般无耻恶心。” 如果说之前息画眉说不承认他是忠亲王的话让方解彻底清醒过来,那么这句话就如同将方解推进了一个冰窟里。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在微微发颤,手和脚冷的几乎要被冻僵了似的。虽然他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却瞬间就明白,自己果然是个被人造出来的东西……一个可耻的恶心的试验品? “那人……是谁?” 方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嗓子沙哑的好像烈风吹过隔壁残石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水。 问大犬,问沐小腰,问沉倾扇,都没有得到的答案,可现在似乎就要从本不应该知情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息大娘嘴里说出来了,方解的心里如同有一阵巨狼在翻涌。他害怕了,恐惧了,甚至不敢问出这句话,他发现自己追寻了十六年真相,却还没有做好承受真相的准备。 “他只说了是那人,我怎么知道是谁?” 息画眉的回答让方解极为失望,可却还有一种让他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也是不知道的,太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解竟然在一瞬间生出这种喜悦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着什么。 “不过……” 息画眉继续说道:“他那般厌恶的人,十有八九自然是蒙元之人。” “是啊……” 方解身子再次一颤,喃喃的重复道:“十有八九,自然是蒙元之人。” 他的身子就好像刚刚被水洗过一样,演武院的院服被汗水浸透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他颓然的往后靠在椅子上,双眼中哪里还有一点儿神采。 倒是息画眉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随即笑道:“你这少年,怎么如此偏执?害你的人或许是蒙元之人,可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哪里长得像是蒙元蛮子?” 方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问道:“不像吗?” 不等息画眉回答,他缓缓地舒了口气自语道:“确实是不像的……” 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猛然一亮似乎是抓住了什么。 大犬是商国人,麒麟,横棍也都是商国人,沐小腰和沉倾扇是南燕人,南燕人自然也是商国人……那么自己呢? 第0187章 初战背后的黑暗 方解上楼之前那句想低调都不行的自语完全是在得瑟,他之所以出了大内侍卫处的密牢后第一天就选择出现在红袖招,哪里是想什么低调。他的名字已经半年没在长安城里飘了,他需要一次高调的亮相来重新让自己回到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中。 一入演武院大半年没了消息,朝廷里有不少人在揣测。关于方解在后山独自修行的借口,可不是能骗得过所有人的。只是谁都看不到真相,所以也仅仅是猜测罢了。这大半年的牢狱之灾,虽然没有受什么大苦,方解还是体会醒悟了不少东西,低调这种事是那些有大成大就的人才玩的东西,没成就的人,要的就是高调。 如何才能高调? 还有什么比在红袖招这个销金窟里出现,再干出点别人干不出来的事更高调的?不过后者,显然极难。 其实一走进红袖招的门,他就已经让其他客人嫉妒了。那个年纪虽小但十足十高贵冷艳的小当家,让她亲自下楼迎接的客人不在少数。可能和她打情骂俏的,也就方解这一人罢了。紧跟着息大娘将方解叫上三楼,更让客人们有些惊讶。要知道自红袖招开业以来,能走上三楼进息大娘卧房的男人,屈指可数。 方解从息大娘那里得不到太多的东西了,虽然他确定这个女人肯定知道的更多。可人家不说,方解也没办法去逼迫。 不过顺着息大娘的话,方解倒是有了新的思路。自己在来的路上竟然忽略了一个极重要的消息,真不应该。大犬他们都是已经被大隋灭掉的商国人,只有铁奴和夜枭出身南蛮部落,但也和南燕距离很近。 从这一点,方解想到莫非自己也是商国人? 可算一下,时间上又有些不对头。他出生的时候大商已经灭国好几年了,方解确定自己不可能和商国皇族挨上什么边。如果不是大商的皇族,那谁还能有那个能力胁迫一批人来保护自己? 再说,如果那个男人真是商国人,当初大隋灭商时候绝不会如此顺利。从大犬和沉倾扇的叙述中,方解确定那个男人的修为普天之下只怕也少有人敌。即便是当初率军灭商的先锋将军罗耀,推测起来应该也要逊色不少。如果那个男人真是商国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 看似有些清晰的头绪,依然混乱如麻。 方解摇了摇头,将这烦扰的思绪甩开。 “大娘,能给我讲讲忠亲王的事吗?” 他问。 息画眉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的故事估摸着你知道的已经不少了,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罗蔚然是他师弟,你既然在大内侍卫处里关着,他肯定也没少和你提及忠亲王的事。我知道的和他知道的相差无几,也讲不出什么新意来。那从来就不是故事传说可以随便编排,他留给人们的本就不多……如果你仅仅是对他这个人好奇,我便没什么必要再对你讲一遍了。” 这样的闭门羹,方解在息画眉这里已经吃了不止一次。说实话,方解知道息画眉对自己没有特殊的看法。自己发迹也好颓废也好,和她都没有一点儿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忠亲王的关系,自己只怕走不进她的房间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 方解没生气,也不反感。 这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最正常的现象罢了。 你若是有足够的本钱,不怕别人不重视你。你若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凭什么要求巨富之家待你如上宾?息画眉平日里来往接触的,皆是一气观萧真人,礼部尚书怀秋功那般的人物,方解这样一个没什么成就的少年郎,在普通百姓眼里已经一步登天,但在她这样的人眼里,依然还站在山脚下。 所以方解很明智的将自己想请息烛芯舞一曲流花水袖的念头收回去,然后起身抱拳:“如果大娘没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去吧。” 息画眉淡淡道:“你的朋友们还在等你,我会知会小丁点,今儿你在红袖招的花费就免了,也算红袖招为你出囚牢接风洗尘。” “多谢。” 方解没拒绝,虽然他很想拒绝。 人都有傲骨。 只是看这傲骨,要用在什么地方。 方解走出息画眉的房间,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囚牢中的感悟,在心里喃喃了一句人生如戏,然后在嘴角上挂起有些得意自傲的笑意,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在别人看来,他刚刚和息大娘有过一次极和谐有趣的交谈。 所以,下面的客人们更嫉妒了。 到了二楼,方解走到小丁点身边,极无赖的贴过去嗅了嗅后赞道:“都说女大十八变,在樊固时候你还一身的奶腥味,现在全是美人香。” “方解!你是不是找死?!” 小丁点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也红了脸。 方解在小丁点身边坐下来,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有个生意我想和你谈谈。” 小丁点一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楼上:“为什么不和大娘说?” “你去说就是了。” 方解微微一叹道:“在她面前,莫说谈生意,我连话都说不利索。既然红袖招现在是你掌舵,那我和你谈也是一样的。” “我还不是要请示大娘?” 小丁点道:“真不知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脸皮厚的时候狼牙箭都扎不透。脸皮薄的时候,居然像女人一样扭捏!” “不急。” 方解微笑道:“还得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呢,这件事慢慢谈。” …… 二楼特意腾出来一个雅间,方解请罗蔚然做在了首位。按照官职,罗蔚然最高。按照辈分,无论真假罗蔚然是他师叔。 卓布衣和方解一左一右在罗蔚然身边坐了,不多时,点好的酒菜流水一般送上来。红袖招的厨师是高价请来的,据说是从京城里一家非常有名气的酒楼里挖的墙角。这厨师最拿手的便是江南菜,相比于北方菜来说少了几分浓烈多了几分清淡。 方解为罗蔚然等人都满上酒,自己倒满之后端起杯子敬道:“无论如何,也要说一声谢谢。若没有指挥使大人和卓先生的关照,我在牢狱中不会过的那般舒服自在,先干为敬!”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罗蔚然等人陪了。 “明儿一早你就先进宫,陛下已经吩咐过让你去东暖阁觐见。” 罗蔚然道:“该行的礼数不必我在嘱咐什么,谨记为臣之道就行了。” 方解点头道:“我明白的。” 罗蔚然嗯了一声,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西北的战事不尽如人意,陛下心里也不畅快。今儿一早的时候西北军情急报送进了太极宫里,陛下整日都没出过房门……五千右骁卫的儿郎,出狼乳山青峡一战几乎战没,虽然杀敌一倍以上,可这样大的损失,咱们大隋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他叹了口气道:“当初灭大商,几十万大军南下,摧枯拉朽一般一直攻到雍州城下,大将军罗耀带兵直入大商都城,生擒了商国皇族百余人,然后尽斩于菜市口。只有一个皇族余孽逃了出去,就是现在的南燕皇帝慕容耻。败东楚,朝廷大军分三路进击,势如破竹,一个月不到,连夺东楚九郡三十一州,一大半的国土变成了大隋的疆域。” “五千精兵若是南下,足够吓得慕容耻跪地求饶,但是这次……出青峡,与蒙元人的首战就近乎损失殆尽。陛下很不高兴,下旨抚恤死伤士兵,言辞斥责了后援不利的大将军李远山。责成旭郡王和谋良弼大人写一份详细的折子上来,再论过失。” 听到灭大商的时候,大犬的脸色不自然的变了一下。只是他本就低着头喝酒,没人注意到他眼神里的异样。他借着举杯喝酒的时候看了一眼方解他们,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随即悄悄舒了口气。 “竟然打的这般惨烈?” 方解一怔,脑子里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李远山手下那五百精步营的士兵。但转念一想,那般精锐的人马李远山自然要留在最关键时刻使用。第一战若是就将精步营投出去,实力被敌人探查的差不多的话,对以后的战事绝不是一件好事。 “领兵初战的,是李孝宗。” 罗蔚然说完这句,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听到这个名字:“陛下这样选择很英明,李孝宗在樊固三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狼乳山那边的蒙元人。我能猜到领兵的是他,所以才会惊讶……以李孝宗的本事,似乎不该打成这样。” 罗蔚然道:“听说蒙元涅槃城的将领满都狼召集数万牧民围攻,再加上两千满都旗精骑,打成这般惨烈……倒也在情理之中。无论如何,这一战虽然说不上漂亮,但好歹没坠了咱们大隋百战不败的威名。” 方解想说不对劲,但这话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虽然席间众人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但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乱说。 先锋军出峡谷与蒙元人大战,这样惨烈的厮杀绝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后续的人马呢?别人方解不知道,但他知道李远山的右骁卫有一支骑兵!而且还是威力巨大的重甲骑兵,从樊固到狼乳山对面,行军最多两个时辰,为什么会没有援兵赶到? 本该稳扎稳打的第一战,为什么打的如此仓促? 前线没有一个人能镇得住场面! 方解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心里一惊。 皇帝派旭郡王杨开坐镇西北,兵部尚书谋良弼总领后勤。看起来,杨开以皇族身份服众并不难。但要知道那些分封在外的大将军,哪一个不是飞扬跋扈的人?还要牵扯进西北三道的总督,其中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旭郡王杨开许久不曾参与朝事,亦不曾领兵,在军中威信已经不高。而谋良弼是大战之前陛下才启用的,之前还在大牢里关着,更说不上有什么威信。 这两个人看似身份尊贵,一个君王一个尚书,可根本就压不住那些封疆大吏! 这第一战打的如此惨烈,李远山要受责罚,李孝宗要受责罚,可陛下的怒气最直接的宣泄还是在旭郡王杨开身上! 这是一个阴谋! 方解心里猛的一紧,忍不住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来。 拿五千条人命做代价的阴谋,如果杨开和谋良弼不和那些封疆大吏妥协,这样的损失还会出现,甚至可能有人会故意打败仗!一旦连番不利,陛下第一个要办的就是旭郡王杨开。那些大将军和总督私下里都有来往,怎么可能让两个才刚刚启用的人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