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争霸天下在线阅读 - 第1节

第1节

酒后品了一口:“每年盛宴,陛下都会给我一个位子。但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我出现,而不是我不适应这里。”

    “酸了。”

    方解笑道:“你虽然身上穿的是布衣,但若是把身份亮出来,在场的有一半人会对你心生敬畏,另一半会想着怎么和你搞好关系。”

    卓布衣叹道:“这才是麻烦事,我真怕陛下突然心血来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这个家伙!就是大内侍卫处的头号打手!”

    “头号打手……”

    方解忍不住笑:“这称号还真合适。”

    卓布衣道:“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应付吧,一会儿陛下肯定会让你站出来走到所有人面前去说些什么。在座的都是满腹华文的大家,你若是说的不好小心被人讥讽了。好歹也是文科五门优异,总不能一张嘴就露了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歌功颂德的时候捡着花团锦簇的话说呗。”

    方解往嘴里塞了一块熟rou,吃相很不斯文。作为演武院十个入宫学生中唯一的一个女学生,马丽莲不时偷偷的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方解。她还没有从失去朋友的悲伤中恢复过来,所以对这种欢庆的场面有些排斥。

    演武院的学生们接连被杀的事陛下自然知道,但在迎新的庆典里显然不能提及。马丽莲总觉得对面坐着方解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皇帝派人叫他,他站起来的时候马丽莲才醒悟,方解穿的竟然不是礼服,而是一身边军斥候的战衣。和其他人相比,显得不伦不类。

    走到皇帝身前的方解一丝不苟的行了礼,然后站起来,代表演武院的学生们向陛下和皇后恭贺新春,按规矩来的事演武院的教授们已经教过不少次,方解做的很完美。除了衣服不对之外,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当皇帝让他在朝臣们面前说几句话的时候,方解挺直了身子。

    对方解厌恶至极的公主殿下杨婉仪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他在满朝文武面前丢丑。当她看到方解居然穿的是武服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土包子这三个字。

    “按照道理,我应该做一篇繁华锦绣的文章才对。”

    站在众人面前的方解微笑着说道:“在来之前我考虑了很久,是不是也要穿上隆重的礼服来赴宴,但犹豫之后我否定了,原因有三……”

    “第一,穿宽袍大袖的礼服吃东西很碍事。”

    这话一说完,立刻就引起人们一阵笑声,其中不乏讥讽。

    方解没理会,继续说道:“第二,我是演武院的学生,自然离不开一个武字,众所周知,演武院的人学成之后就要从军杀敌为国立功,既然如此,在我看来,武服才是对陛下致敬的最隆重的服饰。”

    “第三……”

    方解的眼神扫过众人后缓缓地说道:“我是从边城樊固来的一个边军小卒,就在现在,朝廷七十万大军在樊固以西征伐蒙元蛮子,因为那些该死的蛮子屠杀了樊固城两千百姓八百边军!我……是现在樊固边军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但这活着让我自责,因为在最后的时刻我没有手持武器站在同袍的身边,没有与他们一同战死。现在大隋的军队正在涤荡草原,为我曾经的同袍报仇,我不能去征战杀敌,但却可以穿上边军的号衣为将士们助威!”

    “我是个粗人。”

    方解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无论是在进演武院之前还是离开演武院之后,我都是大隋的军人!现在,我斗胆代替在樊固以西的大草原上那些遥遥对着长安城为陛下行礼的士兵们,敬陛下,敬诸位大人一杯酒!”

    端着酒杯的方解,心口微微起伏:“愿大隋天下,万世永昌。愿大隋雄师,奏凯而回。为陛下寿!”

    “为百姓寿!”

    皇帝竟然站了起来,郑重举杯。

    所有人都有些发怔,没人想到方解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大隋的公主殿下,再看方解的时候,忽然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第0203章 不速之客

    卓布衣看了一眼那个在皇帝面前慷慨陈词的少年,不由自主的笑了笑。这少年之前说过,这个时候自然要捡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花团锦簇的话说,可他说出来的话似乎没有一点儿拍马屁的意思,然而,皇帝却很高兴。

    用一种粗俗的方式表达了对皇帝的敬意,这马屁拍的质量很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变得开始适应这长安城里的一切的?

    少年身份不高,所以讲话的时间很短。皇帝与大人们一同喝了方解敬的酒,这就足够了。他转身往回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陈博来已经开始在宣讲他祖辈的功绩。这是皇帝安排好的事,话是说给那些老者听的。这些老人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他们在邻里之间都有很高的威望。

    很快,他们从皇宫里看来的听来的一切就都会传播出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就都会知道除夕盛宴中发生了什么。

    “讲的不错。”

    卓布衣笑了笑道:“尤其是那句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不方便吃东西。”

    方解心说就那么一句实话,你自然觉得不错。但这里的大部分人,欣赏的反而是后面那些激昂的不怎么真诚的话语。

    “有件事要做,我得先走……”

    卓布衣压低声音道:“从今儿开始演武院休课,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这十五天在长安城里住的学生们都有被人刺杀的危险,人太多,大内侍卫处的人不够用。那个凶手憋了这些天找不到杀人的机会,估摸着就是在等着休课的时机。我不认为他已经逃离长安,杀人只是达到他目的的一种手段,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显然他还没有达到这个目的。”

    方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在座的学生压低声音道:“今儿来的这十个人中,只有我和马丽莲那天上过半月山。一会儿我和她一起走,如果分开……她遇到危险的可能比较大。”

    “我会派人跟着你。”

    卓布衣道。

    方解想到之前见皇帝的那次,皇帝对那个看起来永远那么低调的太监苏不畏说从今天开始方解就交给你了。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用,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够。现在长安城里不想我死的人很多,而且大犬他们就在共外面等着。有我和沉倾扇两个人,除非那个凶手是九品高手,不然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那好……”

    卓布衣点了点头道:“道宗的人就在那边,你要是觉着危险可以与他们同行。有道宗的人镇着,凶手更没胆子现身。”

    听到这句话,方解这才想起来今天怎么没看到项青牛。他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随即在距离皇帝很近的地方看到了在人群里正襟危坐的胖道人。刚才上前给皇帝敬酒的时候稍微有些紧张,没注意到道宗的人坐在什么地方。

    或许是感受到了方解的眼神,胖道人项青牛往这边看了一眼但没有什么表示。看着他装的一本正经听陈博来他们讲述祖辈功绩方解就想笑,这个家伙装肃然端坐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先生,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方解问道:“你能不能看得出来,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到底什么境界?”

    卓布衣顺着方解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道:“道宗的修为功法有些特殊,除非施展出来否则很难看清他们到底有多深的修为。据说道宗的大周天小周天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就会返璞归真。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但修为高的离谱。”

    “那只能说明道宗里没几个这样的。”

    方解笑了笑道:“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说明他的大周天小周天功法还没练好。他已经是红袍大神官了,道宗中身份比他高的屈指可数。”

    “不对。”

    卓布衣摇头:“你不了解道宗……萧真人是道宗领袖这不假,但道宗中修为最高的未必是他。红袍大神官的地位很高,但那只是对于普通弟子和江湖中人来说的。你应该明白……每个宗门中或许都有一些不出世的老怪物。我相信在清乐山上某个隐秘的地方,说不定就藏着这样的人。”

    “等等……”

    方解想了想后问道:“刚才你说看不出来项青牛的修为,而我看着他就是一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哪里有一点世外高人的风范……按照你之前说的,大周天小周天修炼到一定地步就会返璞归真,那项青牛岂不是修为真的很高?”

    卓布衣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很奇怪……他的境界似乎不稳,忽高忽低。”

    他站起来道:“还有没有问题?没有我就要走了。”

    “最后一个。”

    方解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沐小腰在哪儿?”

    卓布衣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答:“草原,满都旗。”

    方解的眉头皱了皱,袖口里的拳头攥得很紧:“谁安排她去的?”

    “镇抚使大人。”

    卓布衣如实回答。

    方解嗯了一声,脸色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卓布衣感觉得出来,他的愤怒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先生,麻烦你回去帮我给候文极带句话。”

    “你说。”

    “你就说,我cao他妈。”

    ……

    卓布衣自然不会真的将这句话带给情衙镇抚使候文极,除非他和方解有仇。他知道方解在努力压制着怒火,也知道这种怒火很难控制得住。粗鲁的骂一句说明方解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是方解一直表现的若无其事那才真的要坏了,说不得这家伙扭头就会离开长安城带着大犬他们一口气跑回樊固去。

    “放心,她不会有事。”

    卓布衣安慰道:“我刚才和你说过,世间任何一个宗门都会有自己的后手。清乐山一气观里说不定有几个变态老怪物,大内侍卫处也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打手。镇抚使大人安排她出一趟远门,当时是因为你还在囚牢里关着。我想你不难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换做你坐在他的位子上也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让我理解一下?”

    方解皱眉道:“凭他娘的什么?如果三个月之后沐小腰不回长安城,我就立刻去草原。长安城里不缺一个方解,但方解缺一个沐小腰!”

    “我会告诉镇抚使。”

    卓布衣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宴席。他先是到不远处找到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低语了几句,然后离开。罗蔚然的视线看向方解这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方解缓缓的松开袖口里攥着的拳头,低头喝酒。

    没人注意到,他脚下的青砖碎裂了两块。

    宴席要持续到子时之后,心事重重的方解根本就没有在意在陈博来他们之后又有谁登场说了些什么。别人举杯他举杯,别人不举杯他也在喝酒。坐在他对面的马丽莲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方解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沉重。

    场间有歌有舞,一派热闹。

    方解却好像隔离于这个场合之外,孤独的让人心疼。其他学生们都是第一次进宫,难免好奇激动。而且他们对方解都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不会注意到他的变化。不远处,几位大学士在挥毫泼墨。用不了多久一篇一篇锦绣繁华的文章就会问世,满场的人都会由衷的赞叹他们的学问。

    但方解只是觉着他们聒噪,想骂娘。

    当青铜编钟敲响的时候,代表着子时到来。所有人都站起来,举杯庆贺新一年的到来。皇帝接受朝臣和百姓的祝贺,然后开始说一些惯例上的吉祥话。太监们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里满满的堆着红包。谁都知道红包里没什么货,但这是陛下赏赐意义自然不同。方解接过来红包看都没看就塞进袖口里,显得有些失礼。

    他借口如厕告辞,在厕所里借着灯火将红包打开,里面是九个大隋的制钱,簇新的似乎还带着才离开铸币工坊的温度。皇帝赏赐才这么一点似乎很小气,但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吉祥的寓意罢了。

    红包里除了铜钱之外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略微仓促的笔迹,很简单,只有寥寥十来个字。

    陛下谈及怡亲王的礼物,并无异色。

    这消息没有什么意义,但方解很高兴小太监木三已经学会怎么和自己联系了。这是方解自己布置的第一个棋子,也是他彻底融入大隋官场的第一个证明。在这个充斥着阴谋诡计的地方,方解必须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回去的时候宴席终于到了尾声,方解走过马丽莲身边的时候低低说了一句:“出宫的时候和我一块走,我送你回去。”

    马丽莲的脸一红,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敢回答。这一刻,她的心跳速度之快难以形容。等方解坐在对面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这样轻易的点头,他会不会觉着自己是个随便的女人?

    患得患失。

    从太极宫里出来的时候,马丽莲一直跟在方解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就是没有勇气和方解并肩而行。她的父亲是从五品归德将军,今夜要巡城当值,但还是派了府中的精锐老兵在太极宫外面等着,前阵子演武院学生接连遇刺的事让归德将军心神不安。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马丽莲在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犹豫着说了一句,说完之后她便后悔了,唯恐方解说再见。

    “上车。”

    方解没理会她的话,淡淡的指了指自己的马车说道:“让你的人跟在后面。”

    “噢……”

    她垂头应了一声,听话的好像是个第一天见到老师的孩子。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而行,方解的马车依然是麒麟赶车,大犬坐在麒麟身边。而当马丽莲看到方解马车里那个有倾城之色的女子的时候,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拒绝方解。在这个女子面前,她觉得自己好丑好平凡。

    沉倾扇的美,总是会让其他女人不自在。

    看在眼里的沉倾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贴在方解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这丫头对你有意思。”

    方解微微皱眉道:“什么能让你闭嘴?”

    沉倾扇抿着嘴笑了笑,然后肆无忌惮的看了一眼方解的胯下。方解一怔,竟然被沉倾扇看的有些脸微红发烫。这个女人的神经太强大,方解不敌。当初他费尽力气才求着她用那张樱桃小口,可这明明是堵嘴不是闭嘴……

    马车离开玄武大街后速度开始加快,路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一个蜷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在黑暗中看着方解的马车,他皱了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速度奇快。

    半个小时之后,他轻飘飘的落在归德将军的府里。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然后选择一个房间推门走了进去。府里只剩下五六个丫鬟和两个年迈的管事,前者已经沉睡,后者在门房里下棋,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小姐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0204章 他的眼睛特别好 他的眼睛也特别好

    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坐在屋子里的人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和黑夜融为一体,他闭着眼,呼吸稍微有些急促。或许是因为女子闺房里的气味让他觉着很舒服,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到床边,然后在床上躺下来,将头深深的埋进柔软的被子里使劲儿嗅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来没有进过女子房间的他心里有些负罪感,更多的则是好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竟然因为进入女子闺房而有所忐忑不安,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于是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如果在阳光下,他的笑容一定很漂亮。

    他有两排很整齐很白的牙齿,微笑时候嘴角的弧度很柔和。如果他愿意仔细认真的洗洗脸的话,或许还会是长得不算太难看的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懒还是故意为之,他的脸上很脏,那些污垢中的血腥味虽然已经散尽,可依然很恶心。而事实上,这是一张很怪异的脸。他的眼神很年轻,但皮肤却已经苍老到已经有不少老年斑。

    他想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感受一下舒适的床舒适的被子。但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中僵硬住,他竟然不敢。

    最终,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起身将自己弄乱的被子整理好,就连被子上一根自己掉落的头发都捏了起来。他竟然能在黑暗中轻松看到一根落发,如果被人看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大隋男子也蓄发,但这个人的头发却很短。

    他的脸脏的恶心,若是有人吃饭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张面孔或许会忍不住想要呕吐。但他的手却干净的出奇,甚至连指甲的缝隙里都找不到一丝污垢。他的手稍微粗且短了些,并不修长漂亮。老人们常说,这样的手是无法演奏出美妙的乐曲的,因为手指断而粗必然不够灵活。

    他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那件看起来黑色的斗篷,其实是一件灰布长袍撕开后改做的,因为太脏所以变成了黑色。缝这斗篷的线很粗手艺更粗,若是谁家儿媳的女红这般难看,说不定会被婆家的人羞死。

    他离开床榻回到椅子上坐下来,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斗篷怔怔出神。

    “好丑。”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极低的自语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说的好丑是说的自己的斗篷,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但这两个字中充满了厌恶,真真切切的厌恶。

    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在窗口挂着一个大头布娃娃。那是用一块手帕包着碎布扎起来的,制作很简单。白色的手帕上画着弯弯的眉圆圆的眼,还有上翘弧度很大的嘴巴。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并不漂亮的娃娃,但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娃娃。应该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亲手做的,挂在窗口或是想经常看到娃娃脸上开心的笑容。

    因为窗子关着,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这个布娃娃。他起身走过去,将布娃娃从窗子上摘下来仔细看了看。似乎是很喜欢,甚至还贴在脸上摩挲了几下。然后他将布娃娃拴在自己的腰带上,很仔细很认真。

    当他将布娃娃绑好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眉宇间浮现出一缕纠结。

    杀?

    不杀?

    他喃喃低语。

    看着在自己腰畔摇摆的布娃娃,他最终还是舒了口气然后准备离开。他知道自己这样决定很幼稚白痴,拿走一个布娃娃就放了那女子一命这样的决定若是被教导自己的人知道,一定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吧。

    脑子里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他的眼神里猛然闪过一丝恨意。而在恨意后面,则是浓烈的恐惧。

    我为什么要事事听你的?

    凭什么?

    你教我杀人的本事我就要什么都遵从你的意志?不不不,杀人的本事也不是你教我的,而是我自己从别处学来的。你不要再试图控制我,我已经离开了,我要过自己的日子我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滚开!

    他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你休想再让我变回那个我,我既然已经回来就不会再跟你回去!我是我,不是你!没错,我是在杀人,可杀这些人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你不要再说了……我的就是我的,你想都别想再拿回去。

    我没疯!

    你才是个疯子!

    蹲在地上的男人猛的抬起头,眼神里都是杀意。也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本来就有些怪异的脸上表情变得越发狰狞。他怨恨的视线扫过屋子,随即看到了那面铜镜。他站起来跑过去,抬起手指着镜子里的自己:“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沙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疲惫。

    镜子里的他眼神鄙视地看着镜子外面的他,那轻蔑让人无法忍受。镜子外面的他低低的咆哮道:“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现在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你要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后他抬起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很用力。

    “嘿嘿,怕了吧!”

    他得意的笑了笑,因为呼吸困难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尖细。

    “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我今天不想杀人,偏就不杀!”

    然后他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归德将军府老管家的声音:“小姐回来啦……这位公子是?”

    他跑到窗口,将窗子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往外看。他看到了那个女学生站在门口,似乎是在和那个叫方解的家伙说着什么。应该是在感谢他护送自己回家吧,他能看到她脸上扭捏羞涩的表情。

    而那个叫方解的家伙说了两句话后随即告辞,他看到方解身后站着的那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他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强大,所以在半路上的时候他才选择放弃。正如他第一次在长安城里遇到方解的夜晚,他也压制住了下去杀人的冲动。那个家伙是最难杀的一个,所以要留在最后。

    他抿了抿嘴唇,在心里想到既然是你自己不走运,就不要怪我了。你为什么不晚回来一些,为什么?如果你再晚回来那么一小会儿我就走了,你就可以安全了……最起码,今晚安全了。

    那是个长相平凡但很可爱的女孩子,死了的话会很可惜吧?

    ……

    窗户那道微小的缝隙闭合上,浑身裹在斗篷里的男人重新走回椅子边坐下。他面对着房门,手从斗篷里伸出来。在马丽莲推开门走进来的那一刻,一定会惊讶于房间里为什么有个黑影?

    而人在惊慌的时候自然会有许多许多的破绽,那么她就死定了。即便是杀一个修为并不很高的女人,他也经过了一番计算。这又是一个完美的杀人案件,长安府的捕快们不可能找到任何线索。

    他闭着眼,在心里数着数。他计算过,从门口到房间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步,即便女人的步子稍微小一些,也不会超过五十三步。在走到门口的女人抬起手准备推门房门的时候,他提前一丁点的时间挣开了眼。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外面的黑似乎比屋子里要浅的多。所以门开之后,门外的人需要一会儿时间来适应屋子里的光线。就在这一刻,披着斗篷的男人站了起来,等待着女人走进这间屋子。他要杀人,就要杀的完美。在屋子里无声无息的杀死这个女人之后,他会等到归德将军府里的再次睡熟之后才会离开。然后赶往下一个地方,白天他跟踪另一个学生找到了他的住处,但他并没有急着下手。

    夜晚才是属于魔鬼的时间。

    这话是那个人说的,他唯一觉得没错的一句话。

    站在门口的女子只稍微停顿了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进来。然后她转身将房门关上,在一进门的桌子上摸到了火折子。

    就在火光即将亮起的那一刻,他骤然出手。

    他已经算计好了接下来的动作,杀人,然后接住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然后他会控制着女人的尸体自己走回到床边。在外面的人绝对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然后他还会为女人盖上被子,他刚才深深嗅过一口的被子。

    他的手指锋利如刀,但他不想毁了这女人的相貌。白天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过,这女人不美但惹人喜欢。他决定将指劲从她的后脑灌进去,直接绞碎她的脑子。看不出来一点外伤,她会死的很平静。

    就在他的手指就要抵在那女人脑后的时候,他忽然猛地向后翻了出去。哧的一声轻响,他披在身上的斗篷从半空中落下来一块。在那斗篷的碎片飘摇而落的时候,女人甩亮了火折子转过身,然后笑了笑。

    裹在斗篷里的男人眼神一凛,满是惊讶。

    这个女人,不是马丽莲。

    而是方解身边的那个有倾城之色的女子,她捏着火折子站在门口,另一只手空着,但他分明感觉到,她那只空着的手里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剑。毫无疑问,如果他反应的稍微慢上一点,之前的剑气就会刺中他的身体。不需要带剑的沉倾扇,似乎更加可怕了。

    “很惊讶?”

    沉倾扇淡淡地说道:“你不该把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因为你不知道外面有个眼睛特别好用的人……他叫方解,你想杀他吗?”

    不等男人回答,沉倾扇继续说道:“你想,在方解去红袖招的那个晚上你就想杀他。所以……你可以死了。”

    她没有动,但裹在斗篷里的男人却立刻后退。他不停的挥手格挡,似乎空气里有一柄看不见的长剑不停的刺击劈砍。

    不是一柄。

    捏着火折子的沉倾扇缓步向前,裹在斗篷里的男人步步后退。在两个人之间的地上,旁边的桌子上,墙壁上,窗户上,不停的有狭细的剑痕出现。一道一道,密密麻麻。咔嚓一声,桌子碎裂下来。钉的一声,铜镜从中间断裂。哗啦一声,床榻坍塌下来。

    坚硬的地面上和墙壁上噼噼啪啪的被切割出无数道痕迹,几乎在每个眨眼的瞬间都会多出许多道裂缝。

    裹在斗篷里的男人猛然转身从窗口撞了出去,然后他就看到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叫方解的男人。

    一拳迎面而来!

    第0205章 黑夜三瓣莲 倾扇入九品

    裹在斗篷里的男人撞破了窗子从屋子里跃了出去,迎接他的是方解的拳头。在半空中的男人已经无法避闪,于是他也出拳。

    两个拳头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然后两个人同时向后飞了出去。在拳头碰撞的那一瞬间,他们甚至都听到了自己胳膊的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那个男人居然还能强硬的在半空中扭动身形,躲开一道来自背后的剑气。

    方解落地之后接连退了三步才站稳,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拳。

    对方拳头上的力度竟然与方解不相上下,但方解却隐隐感觉那不尽是内劲带出来的力量。方解因为不能修行,所以对肌rou的力量更熟悉。而从自己右臂上传回来的感觉,让他怀疑对面那个面生的家伙身体的素质比自己也未见得逊色多少。

    丑脸男人稳住身子,背后的疼让他微微皱眉。他已经躲闪的足够快,但沉倾扇迅疾锋利的剑气还是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道伤痕。斗篷被斩断,缓缓的落在他身边不远处。

    他面前是方解,背后是沉倾扇。

    这是进长安城以来,他面对的最危险的局面。

    沉倾扇的剑气让他忌惮,而方解的拳头同样让他震撼。他知道方解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但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坚实的体魄。刚才他的拳头里带上了内劲,虽然为了应付身后的沉倾扇而分散,但足以让他本就变得健壮的身体更加强大。

    然而,这一拳却没能将方解的胳膊震断。

    方解的感觉也没有太大的偏差,这个丑脸男人的胳膊上带动的内劲确实不多。若非如此的话,他后背上就不会只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如果他刚才气海中所有的内劲凝集于拳头上,或可伤了方解,但只怕此时后背上的伤口有可能直通内府。

    方解往前踏了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终于在灯火下露出本来面目的男人。他的脸怪异的让人不敢直视,除去肮脏恶心之外还有扭曲的五官。他脸上的皮肤苍老没有生机,偏偏却没有什么皱纹。

    “佛宗的人?”

    方解问了一句。

    丑脸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话。

    方解沉默,然后指了指那男人的脸说道:“你用这种丑陋的东西挡住你的脸,是因为你害怕被人认出来。这绝不是你的本来面目……我从来没有在这样一张苍老的脸上看到这样年轻的眼神。而你不开口说话,是怕我听出你的声音。所以……咱们肯定是见过面的,现在……是你自己把脸上的恶心东西撕下来,还是我帮你?”

    丑脸男人咧嘴笑了笑,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摇了摇头。

    方解看着他问:“没脸见人?”

    丑脸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似乎被方解这句话刺痛了伤疤。他的眼神阴狠的凝聚在方解的身上,似乎忍耐不住想要把方解撕成碎片。

    “一般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我实在想不通你有什么样的过往,会让你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果是大隋亏欠了你所以杀人,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亏欠了你的人报仇?找一些修为不如你的演武院学生下手,你会有很高的成就感?还是……你喜欢杀人的感觉?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只能说你是一个变态疯子。”

    方解似乎不急于出手,而是说着一些听起来没有必要的话。

    “他死了!”

    终于,丑脸男人按耐不住自己的怒意咆哮了一声。声音沙哑,应该是故意隐藏起了真实的嗓音。

    “果然,你只不过是个小丑。”

    方解叹了口气,然后再往前踏了一步。他没有回头对站在后面的人说道:“拿一柄刀过来,最好的刀。”

    被十几个百战老兵护在中间的马丽莲下意识的要往前走,却被亲兵护住。一个士兵跑过去将手里的横刀递给方解,然后快速的撤回挡在马丽莲面前。方解掂量了一下手里横刀的分量,看着那个丑脸男人认真地问:“还有什么遗言?”

    “要你死!”

    丑脸男人怒吼了一声,猛的往前冲了出去。在向前纵跃中,他左手向后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劲迅疾的点向沉倾扇的额头。沉倾扇没有躲闪,微微皱眉,一道剑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劈了出去,将那缕指劲荡开。与此同时,她抬起手遥遥指向那丑脸男人的后背。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冷冽之极的东西迅速的凝结,然后化做数百道剑气。如同在她身前漂浮着数百柄锋利的长剑,蓄势待发。当她将手指猛然伸直的时候,那些rou眼看不见的长剑如流星雨一样狠狠的刺向丑脸男人的后背。

    而与此同时,丑脸男人闪开了方解的一招一式刀,身子扭曲中一拳轰响方解的面门。方解根本就没有避闪的意思,握刀的右手忽然断了一样,刀锋以一种不可能出现的角度下坠,直刺丑脸男人的手臂。

    ……

    就在方解的刀,沉倾扇的剑几乎同时到达的时候。丑脸男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啸,然后……一朵璀璨圣洁的三瓣莲花在他身体里绽放。看起来那根本就不是虚化出来的东西,真切到连花瓣绽开的过程都那么清晰可见。

    剑气和横刀先后击中了那莲花,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当的一声,方解的横刀被荡开。他握刀的右手居然有些把握不住,右臂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而在丑脸男人背后,数百道剑气暴雨一样接连撞击在一瓣护住那男人后背的白莲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剑气竟然无法将那片看起来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花瓣刺破。

    方解向后错了一步,脸色逐渐凝重。

    “果然和那个老秃驴脱不了关系。”

    他冷哼了一声,握刀的手臂逐渐稳定下来。

    而站在丑脸男人身后的沉倾扇则秀眉微皱,她的手指一直指着丑脸男人的后背。半空中凝结起来的剑气源源不断的攻了出去,就好像一场持续不断的星雨。可令她震撼的是,那看起来本该不堪一击的莲花竟然挡住了所有的剑气。

    她和方解都听过那次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追杀尘涯的经过,在最关键时候,正是一朵凭空出现的五瓣白莲救了尘涯的性命。那个时候,人们还不知道是谁到了长安城。这白莲第二次出现,方解亲眼见过。那日老僧智慧擒了他,被老板娘和卓布衣他们诸多高手围住。在众人围攻的时候,那璀璨白莲再次绽放。

    第一次,红袍大神官鹤唳道人的斥力将两片白莲震出了裂纹。那是一个道宗高手的全力一击,却依然没能将花瓣击碎。第二次,六大高手合力一击,才将那一朵白莲硬生生震碎,但老僧智慧却借机遁走。

    当丑脸男人身后的花瓣挡住第九百九十九道剑气的时候,终于发出一声咔嚓的轻响。一道裂纹在花瓣上出现,逐渐蔓延开来。就好像一位妙手用淡墨在白莲的花瓣上勾勒出了天然的纹路一样,让这一瓣莲花显得更加美丽起来。

    可美丽的代价很大,莲花逐渐裂开。

    方解低啸了一声,两腿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地面被他踏出来一个深坑,尘土瞬间被炸了起来。他的身形以rou眼难以追寻的速度冲至丑脸男人身前,然后将能调动起来的肌rou之力全部凝集在右臂上。这一刻,方解右臂的肌rou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有的肌rou都朝着一个方向用力,这是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当的一声,方解的横刀狠狠的斩在一瓣白莲上。刀身顷刻间崩碎,那白莲也被这一刀斩开一道极长的口子几乎被斩断。

    被三瓣莲花包裹在中间的丑脸男人怒吼了一声,一拳砸向方解的胸口。方解的右臂来不及收回,左手迅速抬起攥住了丑脸男人的拳头。轰的一声,方解的身子被震得如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几个归德将军府里的亲兵试图拦住方解,却被撞得栽倒在地。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臂传遍全身,方解甚至觉得自己左臂的骨头都被震碎了似的。他缓缓地站起来,抹去嘴角的一抹血迹。

    可惜!

    他心里叹了一声。

    如果带了老瘸子送他的残刀,这一刀绝对能将那一瓣莲花劈开。但大隋的制式横刀承受不住方解的巨大力量而崩碎,也无法和那瓣莲花的强度相比。

    这个丑脸男人,强大的让人心悸。

    就在这个时候,沉倾扇忽然抬起双臂。她的头发无风自舞,身上的长裙也随之摆动起来。院子里的空气好像被缓缓的冻住,半空中,仿似有一柄巨大的利剑缓缓成型。这剑好像并不完美,只是一柄雏形,但即便如此,那种冷冽的锋利依然刺痛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睛。虽然这剑看不见,但每个人都感觉得到。

    马丽莲他们承受不住压力不得不闭上眼睛,那两个已经年迈的管事竟然同时啊的叫了一声,有血从他们的眼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方解惊讶的看着远处的沉倾扇,然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就在他一怔的时候,沉倾扇抬起的双臂猛然往前一挥。两只手啪的一声合拢在一起,那柄无形的巨剑如奔雷一般狠狠的落在丑脸男人身上。在这一刻,人们甚至都错觉听到一声嘹亮的龙吟。

    轰的一声,以那个丑脸男人为中心,院子里的青砖块块碎裂,整个院子的地面好像突然被一张蜘蛛网覆盖了一样。风暴向四周震了出去,尘烟顷刻间荡起。如飓风扫过一样,碎石和尘土被一个无形的不断扩大的圆挤压向外。

    白莲寸寸而裂,三瓣俱碎!

    与此同时,隔着四条街的一位朝廷重臣的府邸中。守着另一个上过半月山学生的卓布衣脸色一变,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东二十三条大街红袖招,躺在板凳上似乎睡着了的老瘸子猛地坐起来,喃喃了四个字。

    谁入九品?

    第0206章 有个人在等你

    智慧的白莲有五瓣,当初亲眼见过那白莲至强防御之力的方解在看到那丑脸男人身体里盛开三瓣莲花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老僧智慧。那天他被擒住之后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

    卓布衣,老板娘,鹤唳道人……

    六大高手合力一击之下,那白莲崩碎,但老僧智慧却借机遁走。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是方解没有想通的。如果说白莲是智慧的修为之力凝结而出的至强防御,那么防御崩碎之后智慧为什么会消失?

    他从哪儿逃掉的?

    这个问题方解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不仅仅是他,方解知道便是卓布衣他们也没有找到。大隋的人对于佛宗的了解太少了,根本就不清楚他们的修行法门。大隋立国一百多年来,真正和佛宗交手的那些人又差不多已经死了个干净。十二年前在樊固的那一场修行之人的恶战,毫无疑问是两个强大帝国宗门之间最直接的冲突。

    但那一战又没有留下什么,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且不知所踪。在长安城里以前只有一个离难参与过那次厮杀,但他还是个逃兵。后来老板娘到了长安,可她当年的修为不算最强的那一批人,再加上是个女子,所以负责的是接应救援伏击这样的事。和佛宗之人的直接争斗并不多,对佛宗的了解也很浅薄。

    今夜,在归德将军府里。方解再次见到了莲花,看起来圣洁而纯美的莲花。

    智慧的莲花有五瓣,而这个丑脸男人的莲花只有三瓣。这是修为上的差距,谁都看得出来。

    但已经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丑脸男人和智慧之间必然有什么很近的联系。方解更倾向于,这个家伙或许是老僧智慧的弟子。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尘涯。那个丰神如玉,潇洒儒雅的男子。看起来,面前的男人和尘涯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俊美到了极致,一个丑陋到了极致。

    但这个男人和智慧的关系,跟定比尘涯与智慧的关系要更近一层。方解亲手将尘涯送上绝路,但在最后的时刻尘涯没有用出这样的白莲防御。他不会,智慧并没有将这种修为传授给他。

    在极短的时间内方解想了很多,也借着这一丁点的时间恢复体力。之前丑脸男人那反击的一拳极雄浑沉重,方解靠着强悍的身体硬接下来,虽然没有受伤但胸腹里一阵翻腾,有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就在这个时候,沉倾扇展现出了令人震撼的实力。

    那一柄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的巨剑太过霸气凌厉,虽然剑的轮廓并不清晰甚至有些毛糙,但这一剑的威力毋庸置疑。院子里修为最低的那些丫鬟护院无法抵抗,甚至无法睁开眼睛。而那两个老管事,竟然从眼睛里流出了鲜血。当巨剑落下的那一刻,眼里流血的人越来越多。

    沉倾扇双臂在身前合拢,两只手啪的一声合在一起。

    然后,那巨剑从天而落。

    霸道之极的剑意如坠落凡尘的银河,狠狠的撞在丑脸男人已经破裂的白莲上。轰的一声巨响之后,整个院子几乎都在下沉一样。白莲崩碎,化作一片残蝶一样的碎光漫天飞舞,逐渐变得暗淡下来。

    就在这一刻,方解动了。

    他没有忘记老僧智慧前后两次使出白莲之后,都能神秘的消失。所以,在白莲崩碎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形如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将肌rou之力再次凝集于右臂,狠狠的一拳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

    一股尘烟被这一拳炸了起来,丑脸男人之前所在的位置被方解一拳砸出来一个深坑。就好像有一枚炸弹在院子里爆开似的,这一拳竟然打出了逆天之威。剧烈的风朝着四面荡了出去,吹的人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

    尘烟散尽,站在土坑身边的方解缓缓收回右臂。沉倾扇和他站在坑的两侧,戒备着看着深坑下面。

    “没道理。”

    方解看着空无一物的深坑,眉头紧锁。

    “世间没有毫无道理的事。”

    沉倾扇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然后伸手一张,深坑下的一个东西被吸了上来,她翻过手掌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块很恶心的脸皮。方解将这半张脸皮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猛然一怔。

    “他套在脸上的时候我看不出来,但掉下来之后反而有了些印象。”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想起了之前那个丑脸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死了!

    方解当时以为,丑脸男人喊的他死了,指的是他的仇人。而现在,方解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怒吼会为什么那么凄厉。他死了,死的人……应该就是老僧智慧。而方解手里的办张脸皮,就是智慧的脸皮。

    因为智慧是个枯瘦的老人,他的脸皮套在那个丑脸男人脸上会被绷紧。原本的皱纹都被绷直,所以这张脸才会看起来格外的怪异。想到这里,方解缓缓的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他是谁了。”

    他低头看着那半张脸,想到在半月山上只见过一次的那个隋人。那是一个失去了自己灵魂的隋人,变成了智慧的奴仆。正是那个隋人将刘爽他们骗上山,然后尘涯大开杀戒,到了现在很多事情都变得清晰起来,因为在老僧智慧逃走之后他身边只有一个人。

    ……

    卓布衣赶到的时候,方解和沉倾扇已经准备离开了。四条街的距离让卓布衣用了一点时间,所以他有些懊恼。看着方解递过来的半张脸皮,他沉思了一会儿后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未必是那个叫方恨水的隋人。”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半张脸皮,和记忆中的智慧的脸做着对比:“我对佛宗的了解虽然不算很深,但从没有听过佛教有一种手段能让人在半年之内成为大修行者。大轮明王的传承虽然很神秘,但那些佛子在接受传承之前就已经很强大了。他们经过佛宗多年的苦心培养,即便不继承大轮明王的修为也算得上是高手。”

    “那个叫方恨水的小县捕快没有修行的体质,他家在当地算是小富之家。他的父亲为了让儿子出人头地曾经请过修行者,但得出的结论是方恨水根本不能修炼。他的武艺也不算很好,对付一般的蟊贼或许还算惯用。但是,一个战兵中训练有素的士兵没准就能打败他。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半年之内成为有媲美九品大修行者实力的人?”

    方解问:“那你的意思?”

    卓布衣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更倾向于,这个人本来就是佛宗之人。他能施展白莲,说明他是智慧的弟子。而他带着智慧的脸皮行凶……或许是为了更真切的为他的师尊报仇?”

    “不通!”

    方解否定道:“上半月山的那些学生,和智慧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如果他要报仇,为什么不去找你,不去找鹤唳道人?”

    “因为他打不过。”

    方解笃定道:“因为他自知不是你们的对手,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在长安城里杀人?一个没有绝对强大实力的人,何必这样做?他不是在报仇,而是想杀人灭口隐瞒什么。”

    卓布衣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那个叫方恨水的捕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智慧的修为,可他却不想去佛宗,于是他返回长安……而他不想被人认出来,不想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他想回到大隋且用自己得来的修为出人头地,所以他必须将当时见过他的人都杀死。”

    方解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要抓这个人就不难了。”

    说这话的不是卓布衣,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的罗蔚然。他举步走到卓布衣身边,接过来那张脸皮看了看后说道:“他如果真的是那个叫方恨水的捕快,那么他有弱点暴露在咱们面前。”

    没人问这弱点是什么,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恨水,在江南那个小县渔村里还有爹娘。

    “没有我的事了。”

    方解耸了耸肩膀,似乎不习惯这种话题。他看了沉倾扇一眼,柔声说道:“咱们回去吧。”

    沉倾扇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没有看别人一眼。罗蔚然也没有阻止他们离开,而是派人打理现场。他看着那并肩离开的一对男女,忽然笑了笑道:“方解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卓布衣也笑了笑:“有一个这样强大的女人在身边,未必全是幸福。最起码……方解打不过她。”

    罗蔚然道:“无论如何也值得欣喜,不仅仅是这个凶手终于露出了嘴脸,更重要的是……大隋又多了一个晋入九品的高手。你看到她的剑意了吗?”

    “没有。”

    卓布衣摇了摇头:“但我感觉得出来,她的剑似乎比离难的还要可怕。离难老年晋入九品,剑意中多沧桑少凌厉。而她是这样的年轻,剑意还没有成型……再过几年,谁知到她会可怕到什么地步?”

    罗蔚然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

    东十八街。

    残破的院落里,一道人影狠狠的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他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落地之后哇的喷出一大口血。他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去,眼神里都是恨意。他恨,恨自己的修为还不够强大。恨对手远比自己要风光。恨人生为什么这样多磨。

    扶着墙壁走进残破的屋子,他缓缓的滑坐下来。

    抬起手将脸上剩下的半张脸皮扯下来,他眼睛里的恨越发的浓烈起来。

    “都是你的错!”

    他低低的嘶吼着,完全不理会嘴角还在往外淌的血。

    “我本来平平凡凡,为什么你要改变我的人生?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如果我死了,就不会现在这样如孤魂野鬼一样被人看不起见不得光明。你回不去了……哈哈……我也回不去了!”

    “咱们都回不去了……”

    他靠在墙壁上捂着脸痛哭,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眼泪和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我要做人上人!”

    他猛的抬起头,看向窗外。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叫方解的男人,看起来成功且强大。他是大隋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他有着注定了繁花锦绣的前程。而自己呢……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活着。

    “我要超越你们所有人!”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凶悍。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心生警觉猛地站起来。

    破落的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穿一身锦衣,这么冷的夜晚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夜色中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能感觉到他没有什么恶意。

    “我一直跟着你。”

    院子里的人温和的亲切地说道:“不要担心,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是谁!”

    他问。

    院子里的男人微笑着说道:“我姓秦,叫秦六七。或许你觉得我的名字奇怪,以后我会和你解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有个人想要见见你。”

    第0207章 说九品

    方解离开的时候只是淡淡的对马丽莲笑了笑,这让她心中有些难过。看着那一对如此般配的男女离开,马丽莲的眼睛里都是伤感和自卑。毫无疑问方解是她见过最优秀的年轻男子,这是他第二次救了自己的命。但正因为他是优秀的,所以在他身边的女子才会如沉倾扇那样让人仰视。

    那个女子让马丽莲甚至连嫉妒都生不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好像皓月与萤虫。她自己是这样觉着的,所以越发的悲伤。

    是啊……

    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只有那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方解。

    听到消息几乎吓傻了的归德将军马彪疯了一样赶回来,进了院子之后看到还在发呆的女儿冲过去抓着的她肩膀急切的询问。

    “闺女啊,你没事吧?”

    马丽莲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阿爷,我没事。”

    听到这句话马彪才松了口气,看了几眼如地震过后的院子忍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的天!闺女啊,你到底得罪谁了啊,我才离开一天半夜,怎么咱家就让人祸害成这样了……妈的,老子的俸禄还不够重修院子的。”

    听到这话马丽莲忍不住笑了笑,心里的不快也淡了几分。

    “您不心疼自己闺女,倒是先心疼起钱来了。”

    她开了一句玩笑,马彪却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什么也比不上我闺女。当值的时候听那个来找我的大内侍卫处飞鱼袍说家里出了事,我的魂儿都快给吓没了。老子在战场上厮杀都没有害怕过,一听到你有事我都快尿裤子了。”

    “阿爷,你有点正经好不好。”

    “我这叫什么不正经,心疼自家闺女怎么了。”

    “没事没事,您还回去当值吗?”

    “肯定不回去了啊,将军已经准了让我处理好家里事再回营里。看样子,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去了。”

    “哦,那还不去歇着?”

    “歇着歇着……闺女啊,我怎么觉着你不开心?”

    “没事……只是被吓着了。”

    “明儿找个先生给你收收魂儿就好了,别怕,你爹既然回来了就谁也别想再伤害到你。想当年老子手里的一柄斩马刀也是无人可挡,千军万马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阿爷,你要是不困,咱俩喝点酒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丽莲打断,这样的话马丽莲是从小听到大了。

    “好啊,你有阵子没陪我喝酒了。自从进了演武院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连你最讨厌的女红都捡起来了。你娘活着的时候最担心你变成假小子,现在她可以放心了。我那天看见你在绣鸳鸯是吗?挺好看的……”

    “阿爷!你偷看我的东西!”

    “没没没……不小心看到的,闺女啊,告诉阿爷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或许,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吧。他身边的女子那样的优秀,美丽,强大,比我好看比我修为高看起来也比我温柔,阿爷……我心里难受。”

    “谁敢瞧不起我闺女?老子现在就去扒光了他吊起来打!”

    马丽莲皱眉:“阿爷……”

    马彪连忙改口道:“不去不去,我这不是就想替你出气嘛……闺女啊,你要是觉着自己配不上别人,这样自哀自怜可没有什么用处。要想把别人比下去,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比别人强啊。等你很厉害很厉害的时候,瞧不起你的人还不得恭维你巴结你?”

    “我不要他恭维我巴结我。”

    马丽莲喝了一大口酒,看着深邃的夜空道:“我也不想永远都是被别人救的那个。阿爷你说的没错,想要让人看得起就得自己争气才行。我要在演武院好好的学,然后从军!我要做咱们大隋第一个女将军,不……我要做咱们大隋第一个女元帅!”

    “啊?”

    马彪愣了一下,苦着脸问:“咱能换个志向吗?”

    “不能!”

    马丽莲使劲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说道:“男人凭什么总觉得女人不如他们?凭什么总觉得女人不能上战场?我偏不信女人就天生不如男人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女子也能扛着大隋的烈红色战旗驰骋疆场!”

    马彪一屁股坐下,端着酒杯喃喃道:“孩儿那娘啊……我对不起你……咱家闺女,算是真的魔怔了。”

    ……

    之前的争斗,大犬和麒麟一直没有插手。第一是因为他们两个的修为确实差了些,第二,他们两个要守住外围,提防刺客还有同党混进来。回去的时候他们两个看沉倾扇的眼神都有些改变,这个女人现在已经强大到让他们两个敬仰的地步了。

    麒麟赶车,大犬坐在一边啃着一条已经冷硬了的鸡腿。这是方解从宫里酒席上偷出来的,很小家子气。用方解的话说就是偷你家的省我家的,反正都是大犬吃……

    马车里,沉倾扇看着眉头紧锁的方解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佛宗的白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修行。如果修为到了一定高度,那白莲甚至可以称为绝对防御。即便白莲被崩碎,但施术的人竟然能在瞬间逃走。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甚至就没道理。”

    沉倾扇点了点头道:“这种术法确实很让人费解,眼睁睁的看着,就这样让他逃了确实很不甘心啊……不过我在宗门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好处也没有绝对的坏处。这白莲能具备这样的威力,那么施术的人或需要以失去什么为代价。如果佛宗这样的手段是人人皆会人人皆可使用的,那天下间确实没有任何对手了。”

    “或许吧。”

    方解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沉倾扇笑了笑道。

    方解扭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这样拉风牛逼的东西如果你要是能学会就好了。这样以后打架的时候完全可以充分施展打不过就跑的本事,就算对阵九品强者也没必要担心自己会被对手大卸八块对吧?”

    方解白了她一眼:“我就这么没志气?”

    沉倾扇抿嘴笑道:“这不是你最大的志气么?”

    方解嘿嘿笑了笑:“还真是……打得过就狠揍,打不过就跑历来是我的原则啊。说起来这手段确实好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最后那一刻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契机迈进了九品的境界?连一个九品强者的一击都没能干掉那个家伙,